长生

再见到你已经是千年以后了。

你还是墨发长空，天蓝色的衣，眉目如画，眼里不变的疏离。而我依旧痴然的望着，想当初的你，就是这样不紧不慢的走进我的心，带着分有恃无恐，我却毫无办法。

已过千年，而我看着你从九重天上踏着浮云，步步向我走来，诡异的是画面竟和初见你时如此相似。

回神后便淡然的从洞中走出。

“不知，枝莲上仙来我这寒洞有何贵干？”

“若月，我是来赴约的。”

随后你便住在了我的寒洞里。

看着你偶尔露出疑惑的神情，我是知晓你在疑惑些什么，你对这周围的一切竟过分的熟悉，丝毫没有来到一个陌生地方的不适感，甚至会错觉在这住了许久。连一些小物舍你都知它放在何处，该到何处去寻。

这感觉实在不该出现在在为了让我放弃执念不得已住下一月的寒洞里，在你记忆中，我只不过是一个比较幸运的凡人，误闯仙境后，炼制长生盅而使自己不老的人类。

长生盅祭于鲜血才得以长生，而我能活千年之久手上早已染满鲜血。那些都是和我一样的凡人血液，我为了长生，所以我杀了他们。若不是我杀的都是人间十恶不赦的人，恐怕早被拖去天谴了。

在你眼中，我该是个怎样的人呢？嗜血？残酷？不可理喻，还是贪婪……

不过不管你如何想，我还是很高兴，枝莲，时隔千年，你终于来了。

一开始的你视线总会流连在你带来的书中，连余光也没留给我，但我也没强求什么，只是常常你看着书，而我就看着你。就像——

很久之前那样。

几天之后，你终是破功，没了一如既往的冷漠，你皱紧了眉，正欲开口，但似乎想到了什么，到底还是没出声。

见此，我难得愉悦的勾起唇角，我想，你可能会觉得这一幕也该死的熟悉。

没关系的，枝莲，你失忆了没关系，我帮你记着，我帮你想起。

我虽长生，但我到底还是人类，所以我都会自己动手做好饭菜，不同于你们仙人的随意挥一挥手，人类做饭到底还是要靠技巧。

你来了之后，我饭菜便备着两人的份量，不管你吃不吃，我就置在桌上，若你不吃，那我便倒了。

所以第二餐你便乖乖上餐桌，也许是因为不想浪费粮食吧，或许是因为我厨艺大涨。

千年之前我还不会做饭时，你经常吃到的便是夹生饭，和看不出原样的菜。后来你实在吃不下我做的饭了，做饭之事便落在了你的头上，意外的是你似乎一学就会，做出来的饭菜色香味俱全，所以后来，就一直是你做饭了。不过千年时间那般的长，想要做好一件事情好像也不是太难，我厨艺总算有所涨进，虽然可能任然没你做的好吃，但我到底完成了我的初衷，让你尝尝我努力了千年的成果。

也许是我除了让你住在这从不拘束你什么，你开始问我，“为何执念于长生不老？”

我答的理所当然，“自是想活的久一些再久一些。”

你摇了摇头，已认定我无可救药。

无聊时，我开始玩弄着自己的长发，将头发挽成不一样的发式，弄好后，便会笑意盈盈问你，“这样好看吗？”

你会抬头看看，视线又落在书上，不做评价。

我也不需你的评价，依旧自顾自的挽着，在我玩的不亦乐乎时，镜中忽然多了一个人，我怔怔地看着镜中的你低垂着眉眼，轻柔的将我的手拿开，如瀑布的长发及地，你说，“还是这般好看。”

我不敢在看镜中温柔的你，猛地站起身便朝外走去。

以前的你也说过这样的话，你说，我的头发不用挽成什么发式，就这样便好。而后的千年，我再没挽发。

我想起了我们的初遇，那时我上山采药，不幸摔落崖下，但我并没有死，而是误闯入了仙界落在了一处仙山之上。

你便是这时出现，从九重天上不紧不慢的朝我走来，祥云自成阶梯，一步一步，步步接近，我已被你那惊为天人的容颜折服。而你已经停在了我的面前。

“原来是个凡人？”

我瞪着大大的眼，不敢置信的环视四周，听你的口气，我基本确定这儿并非凡尘之地，而我也不敢相信你真是天人。

没等我多想，你便散去了祥云，走在前面，“走吧，我带你回家。”

我一愣，痴痴然的便随着你的步子走着，依旧沉迷在你那眉目如画的容颜。

而走至半山腰时，远处闪过抹灰光，你感应到后，连忙飞身而去，留给我的只有一句，“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你消失的无影，我后来呆呆地在原地等着你直到天黑，我终是确定你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四处寻觅了一番，便找到了天然形成的寒洞。

里面似乎有人住过，打扫一番发现竟不缺什么用具。

我不知你说的去去就来是多久，只能一直的等着，好在这是仙山，什么吃的都有，饿了随意去寻些野果都能充饥。

这一等就是十几年，不知觉中，我已经等了你十几年，但你似乎忘了我，一直没出现。

你终于出现了，不过是昏迷在我寒洞前，等你醒后，才发现你除了知道你叫枝莲，对于其他一无所知，你好像失忆了。

让我想回人间的计划再次落空，我收留了你，你便开始住在寒洞，和我生活在一起，你常常看着这洞里的藏书，有时心情好了好会念出声来，我们常常躺在阳光下，或者相互追逐着。

而我唯一不能否认的是，那时的我，已经爱上了你。

我发现了一件十分糟糕的事。

我是人类，我会变老，而和你生活之后更是有着鲜明对比，你模样一直都是那般眉目如画，而我容颜却逐渐的褪色，走上了衰老，我怕被你发现我的不寻常，便扯慌说只是最近不适。可又能扯多久的慌呢？

你是神仙，本就长生不老的存在，在你们漫长的岁月中，人类的几十年不过眨眼之间。

我怕你忘了我，应该说，我想陪你到更远的以后。于是我选择炼制长生盅，那是我在打扫寒洞时发现的，可以给予人类长生不老，代价便是要以鲜血去浇灌它，且每夜承受着噬心的疼痛。

尽管如此，我也要长生不老。

我只想陪伴在你身边更久一些。

那是我第一次回到凡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当我再次踏入这片土地，早已经是斗转星移了。当初抚育我的父母早已不在，让我着实感伤了许久。

其实寒洞中有书告诉通往人间的路，这也是你出现之后我才偶然知道的，但那时的我，已经有了你，放弃了回家。

我还在等你，你说过带我回家的。

即使记忆忘了，我也会等你。

因为体内盅虫的影响，我第一次杀了人，杀的是一十恶不赦的罪人，尽管如此，我心依旧不安。时不时地回头四顾，慌张的总觉得有人在注视着我。

之后我又回到了寒洞，你依旧熟睡着，而我看着镜中已经恢复年轻貌美的容颜笑着。

你看，枝莲，我还有很长的时间陪你。

你终是恢复了记忆，你说你是因为和魔族之人争斗才会失去了记忆，忘了来寻我，还说你已经耽搁了太久必须回去复命。

最后你说，“等我，若月，我带你回家！”

这次的回家和初遇时的不一样，我自是知晓，我看见了你眼底的点点光亮，不由眼眶微润，重重地点下了头。

“嗯，枝莲，我等你带我回家。”

你走后，我知道这次等待会格外的漫长，若是你知晓真相，你可能会放弃我，然后丢下我在这仙界最偏远的仙山，孤寂的等待。

没事的，我现在是长生不老，你要我等多久，我都等得起，我等你，带我回家。

这等着等着，就是一千年，一千年里，我为了维持长生不老，时常回到凡间专门挑那些十恶不赦的恶人的鲜血去维持我的长生，我手染鲜血，心疼到无知觉再到麻木，不过是因为我一直没放弃等待，等着你说的，带我回家。

从始至终，我怕老去，更怕见不到你。

直到你再次出现，是要我放弃长生，你要我死，然后再次恢复人世间的生死轮回。

我应了，只是让你再回来住上一月。

只是想着这人生最后的尽头还能不孤独罢了。

谁曾想过我一阶凡人，竟孤独了千年。

只为一句带我回家，到最后我也无家可归。

这千年以来，每夜我都承受着噬心疼痛，盅虫噬心之痛，疼到受不了时便一直想着你待我的好，想着只有长生才能再见到你。枝莲这个名字，就是我坚持长生不老的理由。

我想长生不老，不然怎么能等你如约而至。

只不过我修得这永无止尽的长生后，之后的每一日，于我来说都是煎熬。

这长生，弃了也罢。

不知觉中，一月已过。我至今也不知你到底是不是当真不记得我了，我只知道，我该履行我的诺言。弃了这长生。

在离开之际，你幽深着眼眸静静看着我，这次我不再知晓你在想些什么。

只是最后的我泪碎了一地，这可能是我第一次在你面前哭吧，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说，“枝莲，这次，我不回家了……”

这次我终是弃了执念，没了执念支撑着，在下一个呼吸间我便无声息的死去。

你看，枝莲，我是死是活不过是在我的呼吸之间。为了活下去等你带我回家，我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去支撑着等待下去。

其实，人除去执念，还能有什么一直坚持下去的理由呢？

长生长生，何来长生，不过虚梦一场，竭尽全力的长生，也不过是想多看你几眼。

怪谁？

怪你诺言下的过早，

而我竟信到如今。

只是我不知的是，后来我在世间的每一个轮回，都会有一个眉目如画的人守着。

他在我出生时不管我懂不懂就先告诉我，“我叫枝莲，是你以后的夫君。”

然而我总会早早地在十一，二岁便意外的死去。他便等着我下一个轮回。

这是我的惩罚，我为了长生杀害了那么多人。惩罚便是轮回中的每一世我都格外的命短。

他一直重复的等着我轮回重生，似乎只是为了弥补一句忘了说的。

“我爱你。”

我并不知的是，在我第一次杀人为了自己长生续命时，枝莲便是知晓了，他一直在身后看着我把自己逼上绝路。

他其实早已恢复了记忆，只是不想离开迟迟不愿说开，但他在看见我在为了和他永远在一起而炼制长生盅后，便料到了不妙。他离开第一是真心想娶我，第二便是替我赎罪。

无论我杀的是不是十恶不赦的人，只要是杀戮过重，便会遭天谴。

回去之后，他替我挨过了那道天谴，便是昏迷了千年。而长生盅是魔族的邪恶盅术，不知为何会流落到寒洞，长生盅本就是逆天的存在，靠长生盅长生的人类一般都会遭遇反噬，所以他醒后便是劝我放弃长生。

但是这些我都不会再知道了。

他用长生不老的生命等着我。

而这次啊，枝莲，我再也不能回应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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