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

传说中，有一片净土。

双生花，便开在此地，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

得佛祖指点，双双得道，能够成仙，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去人间历练一番，断那情根。

【正文·非若·一】

是夜。

我站在荒殿的石柱阴影之后。

桑丘娴一身银色勾边华服走进来。

“皇姐，你在吗？”桑丘娴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嗤笑一声，并不出去，只是道，“桑丘娴，休叫我姐姐，莫叫旁人听了去。”顿了顿，我又补充道，“我又何曾，配得上这皇家身份？”

“我……”她语塞，一时无措，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这糕点，是你以前最爱吃的。”

她转身，不知道是不是犯困了眼花，华丽的背影有些落寞。

我不去细想，将糕点放在墙角，喂那陪伴我的老鼠虫蚁。

明明我也是皇室血统，奈何自古以来双生子视为不详，必要除去一个，生我那女人不忍，便把我藏在暗处。桑丘娴人前风光，我却连一个皇姓也没资格得到。那个女人叫我非若，我睨了她一眼，讽刺道，“我什么也不算是么？”

非若也好，管他纷纷扰扰。

我暗自行走在深夜的皇宫，灯火通明，却不是属于我的。

连那个男人，也不是我的。

那日在紫禁城外醉了酒，回宫的路上遇到好心的他。

他问，“姑娘遇到了什么不顺，需要在下帮忙吗？”

“滚。”话说出口，泪如雨落。

他好脾气地劝我，“再往前走就是宫门了，姑娘莫要犯了士兵忌讳，招来祸患。快回家罢，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卓府卓然便是。”

我推了他一把，不知为何仓皇而逃。

卓然望着跑远的女子一脸茫然，低头借着月光看见地上躺着一个小玩意儿，便拾起来，想着哪日再还给她。回府，虽是夜色浓稠，也觉得刚见的女子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呢？

似是那年父亲带自己进宫赴宴时，见过的公主桑丘娴。

心下更疑惑，这公主殿下怎么在宫外这般落魄呢？

一夜好眠，久违地没有惊醒。

翌日我醒来，模糊想起，卓然，不就是京城四少，卓家大公子吗？

此人温文尔雅，虽身在官宦人家，却不喜入朝为官，整日诗赋文雅，甚是悠然自得。

我看着墙角糕点留下的碎屑，唇角扯出一抹笑。

整理好衣衫，一摸怀里，木佛吊坠呢？

是昨晚弄丢了吗？我眉头紧皱。

儿时，我躲在草丛里看宫婢带桑丘娴踢毽子。她们离去后，桑丘娴的玉佛掉在了地上。我打量四周无人，第一次大胆的在白日里出现在皇宫，捡起那玉，仔细端量，良久，放回原地，跑出了宫。记着那图案，让木匠做了一个木佛。我把它一直带在身上，时刻警醒自己的身份。久而久之，那物件竟是我唯一的收藏了。

于是想着今晚再去那地方，碰碰运气罢。

又一个夜，无月无星，万家灯火也熄了。

我站在原地，无事可干，便愣愣的在夜幕下发呆。

“公主？”一男声响起。

我身躯一震，竟忘了逃跑。

卓然走近，递来木佛，“见过殿下，不知这可是殿下正寻找的？”

听到“殿下”二字，我才回过神来。浑身散发出冷冽的气息，拿回了木佛，转身就走。

那一刻，谁的心在剧烈跳动？

【正文·非若·二】

数月后。

我正关上窗，准备吹灭蜡烛。桑丘娴跑进来，拖着大红嫁衣。

我面上浮上一丝不悦，她并没有察觉到。仍旧笑意盈盈，对我道，“我要嫁人了，想着还是要和你说一下。”

“嗯。”我敷衍，正欲逐客。

她自顾自说，“你知道吗？是卓然。卓然，也不知你知晓否……”

她又说了许多，大概是卓然如何如何好，这桩亲事缘何定下，我却都没有听进去。只是因“卓然”失了心绪。

无眠，瞪着眼睛，空想了一整晚。第二天有些困倦，仍想去卓府看看。随手将面具戴在脸上，把木佛握在手心，沿着卓府偏门翻了进去。

说来也巧，看见卓然，我腹诽，翩翩佳公子在柴院做什么？

他察觉到有人来，抬头看向我，有些愕然。

我不顾这么多年的警戒，对生人说话，“你在做什么？”太久没动口，言语显得生硬。

“刻木佛。”他犹豫了一下，起身行礼，道，“见过公主殿下。”

我眯眼，心中泛开苦涩，索性取下面具，道，“我不是。”

他变得疑惑，容貌如此熟悉，怎么不是公主？再一打量，发现眉宇间的冷傲的确不似公主。

“我叫非若。”不知怎的，今天我变得浮躁，失了往日冷静，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

他愣了一下，似是明白了，这宫中秘辛，大抵是有耳闻的。看向我的眼光中多了一份色彩，我说不清道不明，更看不破。

“非若。”他唤道，并把刻好的木佛给我。

我抿唇一笑。

麻烦的是，卓然与桑丘娴的婚事将近，此时，他只能找到桑丘娴说明，辞皇家的婚事，可是大逆不道。

他走后，桑丘娴找我大闹一场，不愿退婚。每每看我的眼神中尽是愤恨，如刀目光，似要将我凌迟。

娇蛮如她，早顾不得姐妹情，将此事细数抖落给那个女人。

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早就忘了，我也是她的骨肉罢。再留不得我，让我远离，永世不得回京。

卓然站在我身侧，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桑丘娴和虚情假意的皇后，他紧握住我的手，大胆冒犯皇后。

卓然站在我身侧，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桑丘娴和虚情假意的皇后，他紧握住我的手，大胆冒犯皇后。

那个女人以卓府上下威胁他，他仍坚持。

这已经足够。我把两个木佛仍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齐齐有了裂痕。

不敢奢求太多，不愿让他为难，我清楚的听见，我的声音颤抖，“我走。”

本就留不住，一场梦清醒，又归何处？

斩断旧青丝，作罢浮生乱麻。

【附·桑丘娴】

宫婢跟在我身后，我看向窸窣的草丛露出的衣角。是她，可为何不与我一起？

我把糕点留下，跑向荒殿找她。她却冷眼对我。

她从不让我唤她姐姐，为何？

我找母后，母后打断我，并严禁我再提此事。

最后叹气，道，别再找她了。

可我仍乐于找她，冥冥之中，有什么情感牵引着我。

后来，朝堂之上，父皇与丞相做主了我和卓然的婚事。

据说此人一表人才，品行端正，不失为我的好归宿。且，嫁与他，他必然从官，为我朝献力。

她明明不争不抢，可为何对于这个人，她要与我争夺？

我才是公主，她只是弃子而已。

如今，她走了。

我却有些怅然。

十里红妆，卓然却失踪了。

我郁郁寡欢，御医说我命不久矣。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后话】

既是双生，岂能独活？

桑丘娴病终，非若也消逝了。

卓然，苦苦寻找，天涯海角，却再也找不到心中人了。

又是那方净土，双生花已经凋谢。

都没有成仙。

佛叹，自己的造化，怨不得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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