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六 破庙（下）

宋颐被说中了心思，少女脾气便涌了上来，逞强地不愿意在陆常面前示弱。

宋颐我才不怕鬼。

宋颐我是怕你身子骨弱，经不住破庙里的阴森寒气。

宋颐要是真的鬼出来，说不定怕的还是你呢！

宋颐（哼了一声，小声嘟囔）你跑都跑不掉呢……

说罢，宋颐便推着陆常往前走，步伐很快，幸运地在天黑前赶到了那座小庙。

寺庙很破败。庙匾早已经断落，四周杂草丛生，屋檐上有黑影在缓慢挪动，不知是蛇还是鼠，庙门倒还在，只是破旧不堪，门缝足以伸进宋颐的大腿。

天色暗了。但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没有鬼的地方。

陆常见她是真的害怕，驻足在庙门口许久都不敢进去，夜色越来越凉了，便忍不住开了口。

陆常：有我在，即便真的有鬼，也不敢出来，你只管放心便是。

陆常：一会儿你将火烧的旺些，庙中亮堂暖和了，就不会怕了。

宋颐（嘴硬，心却安了不少，推着人走进去）我没怕！

庙内四强倒还齐全，宋颐从包袱里取出了火折子，寻了处相对干燥少风的地方将陆常停下，拿出披风递给他，又用干草在他身下铺上了一层，又撒了些水压压尘土。然后才拆了些掉落的窗框门板燃起了一堆火。

果然，庙里亮了暖了，便没那么害怕了。

陆常：我带了些干粮，在包里，你用火烤着吃些，别饿着了。

陆常：等明天到了青城，便能吃得好些……

陆常稍稍顿住了话口，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太多，这一天说下来的话，大概抵得上之前几年，于是兴味索然的闭上了嘴，再也不想开口了。

宋颐拿出干粮，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白的，硬的，凑到鼻下闻了闻，带有花草香气，便直接架到了火上。

等待期间，又不知从哪儿变来了一口小锅，生了锈，但似乎还能用，于是将水壶里的水到进去了些，把整个水壶丢进去煮。

宋颐嘿嘿，你遇见我算是有福了，别的不说，凭借我无数次被师父赶去祠堂反省的经验，今晚保准你吃好喝好。

陆常并不答她的话，而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火堆，而后又抬头看了看她，见她原本害怕的神色因为火光而渐渐活络，潋滟双目中的火光，像是从夜色里挑出的灿烂星辰。

陆常但是很好奇，她在船上都躁得很，关在祠堂里难道不会闷得慌吗？

宋颐（似是知道你想问什么，拨弄着火堆）你是不知道，我师父有多严厉，一招没练好就罚我去祠堂。祠堂多吓人啊，里面都是牌位！到了晚上阴森森的，还有虫子和鸟在叫。

宋颐（将烤好的干粮递给陆常）我师父本是罚我不让我吃饭的，但是每次我被关，他都会让童子给那些牌位换上新鲜的贡品。

宋颐有果子、烧鸡、栗子酥什么的，你说我师父真笨，这个时候换贡品不知道我一定会吃掉吗？嘿嘿，不过他一次也没因为我吃点贡品而罚过我。

宋颐（顺势躺倒在干草上，枕着胳膊）不仅如此，除了贡品会被我吃掉，我还会躲在贡桌下睡觉，偷偷地在柱子上画画，反正没人知道。

宋颐（干粮吃完了，叹了口气）不过五年前师父就闭关了，交代二师叔要好好教导我，别让我瞎闹。师兄也下山游历了。

宋颐唉……早知道我就不该答应和那小子比武，他自己把自己拍死了，还害得我被赶下了山。

宋颐也不管陆常在不在听，回不回应，就自顾自在那絮絮叨叨地说。

陆常听过，心中暗叹，她竟不知她师父换上新鲜的贡品就是给她吃的，这智商，是如何活过这些年的。

火光往上窜了窜，忽然落下来时，温差让陆常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而后自胸腔中涌上一股甜腥的味道。

陆常面上平淡无波，只是又咬了一口干粮，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他禁不得冷热，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宋颐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些她在山上的事，但陆常根本没听进去，直到她问到了自己。

宋颐……那你呢，你当初为什么离开长生谷？

陆常：……因为我擅自学了巫蛊之术。

陆常：（从摇晃的火光上移开视线，望着她的脸）这是邪术，江湖上有许多闲言碎语，而长生谷是名门正派，师父当时虽护着我，但我并不想污了师门声誉，因此拜别师父，出了长生谷。

宋颐（闻言缓缓点了点头，却道）学习了邪术就是坏人吗？

宋颐（凝视着天花板，眨眨眼）可我觉得你不坏啊。

宋颐（不自觉抬手抚上那珍珠耳钉，依旧温润）还挺好的。

陆常：……傻话。

陆常：（别开了视线）早些歇吧。

宋颐嗯。

宋颐乖巧地听了话，赶了一天的路也的确有些疲惫，不一会就睡着了。

陆常则依旧静静坐在那，听着木头被燃烧时渐起的噼啦啪啦的响声，和她均匀的呼吸。

沉下的夜色把火光压低了些。

倘若不是为了报仇，陆常并不想下山，也不喜欢见人。而宋颐不同，倘若不是因为躲避追杀身无定所，只怕也不会上山。

他原本觉得巫山对她而言也许是个不错的归处。因为她喜欢巫山的风景，生性良善，山上奇花异草，鸟雀鱼虫，也能让她过得风生水起。

何况屋里还有不少书，即便她不爱看医书，也有志怪小说，史书传记……

然而他觉得他想错了。

巫山对她而言，也许是一个好的归处，但并不是最好的。

她活泼好动，喜欢热闹，也喜欢新鲜的奇闻异事。倒不如寻个人与她做伴行走江湖，行侠仗义。

但那人得护着她宠着她，不让她看到人心险恶，那些灰暗沉重的事，应该离她远些。

可惜，他自己正是灰暗沉重的人。

她遇到他，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宋颐师父……

她睡得倒安稳，梦里，许是看见师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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