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因

丰庆三十年，初春。

夜幕将天空压低，娩出深沉而浓烈的幻象，一轮圆月像是罩在子夜上的洁白面纱，光晕一片。

红砖青瓦的宫墙巷内回荡着入夜时的钟声，幽远而肃穆，仿佛来自遥远的苍穹，杂碎的脚步声更令人心旌摇荡。

一小队人排列整齐趁着月色压着细碎的步子摸出宫苑，为首的那人是个俊俏的少年，身着一身暗色袍子，手捧一道金黄的绢帛，脚下生风似是有踏破碧落黄泉的坚勇。

子时的最后一声钟响萦绕辗转落下帷幕，周奚的拇指用力按压着那卷明黄，在月色下也颇为醒目的绢帛。

远处，一排排红砖瓦房整齐的错落在街道旁，所有的灯光已经熄灭了，砖瓦房的玻璃上反射出道道银色的月光，一片又一片波光粼粼，天空在这样的光芒中变的幽蓝。

死一般的沉寂中一道叩门声响起，随后传来的是取闩开门声，门缝内侧传出清脆的一声。

侯府小斯：谁？

周奚左后方的小太监指着周奚手里明黄的卷轴，提着嗓子斥责。

连春：没眼色的东西，看清楚了，陛下旨意。

小斯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哈腰赔笑脸，一路小跑着去叫醒府里的主子。

周奚站在大门处静静地侯着，不过片刻，整个侯府灯光骤起，红彤彤的，几乎点亮了小半个京城。

当侯府的人乌压压一片跪在周奚脚前后，他才轻轻抖开手中明黄的绢帛，一字一句的念。

周奚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明德候之子萧毓德才兼备，乃经天纬地之才，封明轩候，赐婚承玉公主，愿修的同好，永世同心。钦此。

念完周奚将圣旨合拢高举至胸前，明德候颤颤巍巍被两个丫鬟从地上扶起，走到周奚跟前准备接旨时，周奚后退一步躲开明德候皱巴巴的手。

周奚给谁的圣旨谁自己来接，莫要找他人代劳。

随后周奚偏过头，一字一顿慷锵有力。

周奚明轩侯，接旨。

周奚目光含笑的看着怔在一旁的老明德侯，院子里跪在前头的一锦衣少年突然跳起，嗓音如同公鸭子叫。

萧毓：萧棉，你个野种有什么资格让我拜你？少他妈给脸不要脸

意料之中的反应，周奚不在乎的微笑。

周奚陛下赐了我国姓，明轩候早该改口唤我一声周奚。

顿了顿周奚眼角撇着明德侯嗤笑了一声。

周奚我是不是野种，明德候最清楚。

萧毓气的额上青筋暴起，指着周奚的鼻子怒骂。

萧毓：叫萧棉时是个次品，皇帝给了你国姓取奚字，说到底也还是个奴儿，还是个没根的奴儿。

周奚不恼，不卑不亢。

周奚请明轩候接旨，咱家在此祝明轩侯与公主永结同心，儿孙满堂。

萧毓一巴掌拍掉圣旨，一脚踹在周奚的小腿肚子上，怒骂。

萧毓：天下谁人不知承玉是个又丑又凶的悍妇，定是你这个不知死活的狗太监怂恿狗皇帝下的旨！

周奚吃痛，收起笑意，面色微寒。

以前周奚他娘被萧家关着威胁周奚，将他拿捏得死死的，而今周奚他娘被萧家打死了，周奚便再也不会忍让了。

杀母之仇，净身之恨，他一个都不会落下。

周奚放肆！你以为你在骂谁呢？

府中众人皆是一愣，似是没人想过这个唯唯诺诺被人拿着七寸的小蛇会吐出毒液喷人。

片刻后整齐的脚步声从周奚身后由远至近，慷锵有力，眨眼间，数十号停在侯府门外的禁军举着火把将府中老少一并围住。

周奚弯腰捡起被萧毓打落在地的圣旨，向禁军领头的年轻将领微笑。

周奚张将军，萧毓所说的想必你在门外听一清二楚，有劳。

禁军中一位俊朗的领头人物冲周奚点点头。

张九左手抬起到耳边再落下，那猖狂的萧毓便被两名禁军摁着匍匐跪地，即便脸贴在地板上，也止不住他的嘴：

萧毓：死太监你想死吗，你不知道老子是谁？老子弄死你这个杂碎…

张九眉头微皱，沉声厉色。

张九：打，打到他狗嘴吐不出牙为止。

看着两名小哥一脚狠狠地踹在萧毓的嘴上，萧毓淬出一口血沫，血沫里夹杂了两颗牙，晕厥在地，周奚才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向张九作揖。

周奚多谢。

张九：不必，我早就想打他了。

周奚兴许明日还需将军将萧毓今日所说所做上报陛下。

说话间一位妇人尖叫着扑向周奚，所幸张九眼疾手快替周奚拦下妇人，不幸的是周奚的脸还是被妇人抓出一道血印，右颊一股温热流进脖颈，与温热一并来的是火辣辣的疼。

周奚身后两名小太监几乎是同时惊呼。

连寇：师傅！

连春：师傅！

周奚莫担心，死不了。

妇人被张九拦住扔在地上，仍在指着周奚的鼻子骂。

明德侯夫人：当年我就不该心软留下你这么个孽障，早就该让你跟着你的荡妇娘一起去死！

饶是再能忍，周奚也快忍不住了，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耳边嗡嗡的响，只听见自己嗓音沙哑。

周奚连春

连春福灵心至，听到名字便上前一步，一巴掌狠狠的扇在萧毓的脸上。

连春：这一巴掌是替陛下打的，打你不知好歹。

又一巴掌。

连春：替公主打的，打你不分尊卑。

再一巴掌。

连春：老侯爷放纵你，我以陛下的名义代他管教你。

…

再一巴掌

连春：作风奢靡，我替天下万民打你。

……

连春扇每一巴掌，侯夫人便禁军按在一旁替他儿子哭嚎一声。

萧毓自小娇生惯养，她自己都没舍得打过，今日被连春扇的脸颊肿胀的像个猪头，犹如是在她心上剜口子。

连春：一府两位侯爷的荣光还不知足，这一巴掌教你知晓好歹。

老明德侯被人搀着在周奚身后急的直跺着脚。

萧如德：混账东西，阿毓毕竟是你弟弟！你就这么容不下他，想尽办法要置他于死地。

一父而生，待遇截然不同，命运天差地别。

周奚被萧毓至于死地时，萧如德在哪里？

周奚怒气涌上胸口，停下脚步沉默片刻，将手中的圣旨丢给连寇，转身抽出张九挂在腰间的配剑，上前一步将剑抵向明德侯的脖子。

明德侯面色惊恐，吓得后退一步。

周奚弟弟？原来您还记得我是您明德侯卑贱的外室给您生的长子。

周奚笑，笑的握着剑的手都在轻颤。

周奚您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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