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潮西宫的夹道上晚风已经和缓,夏初的味道绕在鼻端,在我手里多一会郡主姐姐的腰牌,这会儿只觉得通体都是舒畅的
然而,这舒畅只维持了不到一刻钟,我刚迈过潮汐宫高高的门槛,就见里间的桌案上整整齐齐码放着十支笛子,玉的 镶金缀银的,镂空雕花的,应有尽有
这是闹的哪一出?
我疑惑地看向万珠,万珠扶我坐下,又捧来一盏暖暖的杏仁茶说
万珠:方才霁王殿下派人来送礼,得知小主子不在宫里,就把礼盒全打开了,吩咐奴婢定要将这十只笛子并排放在桌案上,等小主子回来赏
闻言,我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
霁王这厮真是阴魂不散,午后御书房门前我才说了,殿下若也有笛子,我定然是上心的,他就回敬了我十只笛子,这是何意,分明是存心取笑我
我黑着脸把笛子一拾起来,宫上的人上下上了一只
奈何潮汐宫上下除了我只有九人,余下一只紫檀木的无人可赏,我拿着她摩挲了一阵子,手感尚可,上书一行小字,聚山水之灵秀,奏天籁之余音
乔治这只黑紫黑紫的笛子,我总觉得他好像与谁很相衬,想来想去,一拍脑,是三殿下凌王,灵素又冷气,与这只黑紫笛子再相配不过
我又顺道想起了那只花了好多心思修补的断笛,横竖他俩躺在我潮汐宫里,也是暴殄天物,不如给适宜的人送去
等夜幕深了,我揣着两只笛子,几个纵跃,到偶遇凌王那座宫殿的宫墙上站了一会儿
我本想着若恰巧能遇见他,说明这断笛跟他缘分未尽,又好歹算相识一场,我过几日要寻个机缘溜出宫去,这一别山长水阔,恐怕再不相见了,临走前送他一只紫檀笛子留个念想也好
不知算不算巧合?他此际就在我站那出宫墙底下舞剑
一身束腰黑衣,面如冠玉,剑风卷着残叶,衣袍带风,舞到高兴处,劈手夺过一坛酒,利落地拍开封泥,对月独饮
我踏着殿瓦,落在他院子里的海棠树上压着声音问
花团(我):深更半夜一个人饮酒,会不会无趣了些?
他一剑横来,扫过我头顶几朵残存的白海棠花,语声冷冷的说
刘云决(凌王):深夜擅闯,倒是不无趣?
还是一贯不甚友善的语气,但此时我心情好自然看什么都是顺眼的,于是踩着剑尖落在他面前
花团(我):非也非也,我来是为送礼,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的笛子我修补好了,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原本断笛上唯一一个‘决’字削成了两半,我叫老师傅续上金丝,勉强修补成一个完整的字,此时他摩挲着那个字,半晌无言
花团(我):笛子断裂处镶了金,音色是变了,但平日里把玩还是可以的
花团(我):你这么宝贝这笛子,莫不是里头藏了什么剑‘决’心法?
那个时候以为这个‘决’字是剑决的意思
谁知他横了我一眼,视线从我的脸上转了个圈,才不紧不慢的说
刘云决(凌王):‘决’是我的名字
花团(我):啊?
她唇角一勾,收了笛子,也收了剑,将手里的酒坛朝我递过来
刘云决(凌王):敢不敢喝?
我撑起十足的底气,故意高抬了下巴,大大方方的接过来
花团(我):怎么不敢?
一大坛陈年琼花酿,酒香馥郁芬芳,我灌了一大口,不愧是宫里的御品,与青吾那掺了白水的酒酿的味道,不可同日而语
他许是不曾见过如我一般豪迈的姑娘,微怔了片刻,掩唇一颗
刘云决(凌王):你倒是不客气
我抱着坛子几个纵身蹿上屋顶,举目望着远处摇曳的宫灯说
花团(我):你也瞧出来了吧?宫里处处有宫规拘束着,原本就不适合我
说罢,仰头又灌了几口花酿将坛子一致,坛子隔空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稳稳地落在他手中
我轻叹
花团(我):多谢你的琼花酿
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扶一扶衣袖想走
忽有风声,凌王也几个纵身落在我的身侧
刘云决(凌王):花团
我转身,惊奇地望着他
花团(我):这还是第一回在这宫中听见有人叫我的名
他难得一笑,只可惜唇敏的太紧,笑意并不深
刘云决(凌王):也是第一回有人陪我饮花酿
我歪着脑袋打量他,以他的年岁从没有过三五知己同饮,真是憾事,可见寂寂深宫确实害人不浅,于是颇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
花团(我):既然喝过同一坛琼花酿,那以后你我就是兄弟了,今后你若来青吾山,我定叫上我师弟陪你,不醉不归
这话撂下,我才想起我师弟的酒量,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我有一回,让我师弟下山打牙祭怎料他一贯在身法上不甚灵活,末了,打牙祭不成,反被狗追
那半人高的大狗呲着獠牙,甩着舌头紧追不舍,我为了救我师弟,拉着他一阵挪头,慌不择路钻进一户酒家的库房,拿着酿酒的大缸顶住门,才好歹逃过一劫
谁知那大狗也是一条直着的大狗?硬生生的蹲在库房门口守了半小时也不走,我与师弟又渴又饿,忍不住舀了一大勺酒酿,一人抱着碗,猛吃了一大口
那是我生平第一回吃酒酿,竟然天赋异禀,吃了小半坛都不醉
嗯,我师弟就不一样,那一口酒酿下肚后,他二话不说,挪开了顶门的大缸,单枪匹马冲出去跟大狗决斗,要是没记错,那年她八岁,屁股上留了三排牙印
我摇摇头,往事不堪回首
眼前凌王幽深的黑眸,静静凝视着我,我朝他一笑,不知是不是醉意上头,好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不仅把回忆的童年嗅事说与他听,还自以为成熟稳重的宽慰他
花团(我):我娘在我五岁那年离世,先前,她缠绵病榻,尚不忘为我栽制新衣,红的绿的衣裳,大大小小够我穿十年不止
花团(我):他说母亲为自己孩儿缝制的衣裳,跟旁人缝的不一样,可见父母之爱子,必为其计深远
花团(我):你如今处处苦着自己,冷着生性,不愿与人深交,也不是你母亲,希望看得到的
说到这里,我转头望了望满天星子,想着里头或许有一颗是由我娘化成的,他还在远远陪着我,陪着我
花团(我):世间快乐事只有十之一二,但我娘希望每天都能快快乐乐的,我就努力每天都让自己快乐,愿你也能活的没心没肺些
但我知道他身为皇子,怎能做到真的没心没肺,所以这话说完,我叹了口气,掏出怀里那只紫檀木的笛子递给他
花团(我):白白喝了你的花酿也没什么好送的,就送你一只笛子吧,玉笛太清冷,紫檀握久了好歹还能暖手
他伸过手接过,却也如我一般,望着满天繁星,久久无言
我想这大概是我与她最后一次见面,晚风回旋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本也是个心思赤诚之人,只可惜生在了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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