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月是天上月

灵犀阁院中的紫玉兰开得正好，正在院中摘花的明月顿时停下脚步来，正想着给容若的书房中换上新时令的花儿呢。思及此，明月俯身轻轻摘下娇艳的玉兰。

书房里又是一番景致，容若此时噙着笑意正伏案在画些什么，时而专注，时而又停笔呆呆地看着画中景。晨风柔柔地从窗外溜进来，微微地吹起画的一个角，这时便见那画中夜空下一个女子笑语盈盈地蹲在丛草中，周遭是漫天的流萤，漆黑的夜里女子的双眸显得愈发明亮。若若微微侧头，一番思量，提笔便在宣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下几行字，这才满意地收笔。窗外的知了还在聒噪地叫着，又似在清脆地念着容若方才落笔写下的情意。

“十八年来堕人间，吹花嚼蕊弄冰弦。多情情寄阿谁边。紫玉钗斜灯影背，红绵粉冷枕函偏。相看好处却无言。”

容若欲伸手去轻抚画中人的脸庞，画中人清脆的声音却出现在房外，“夫君，你在里面吗”？说时迟，那时快，便已经轻轻推开了门。容若赶忙拿过一旁的洛神图置于方才的画之上，这才迎上手执紫玉兰咧着嘴笑的小妻子。

“夫君，你在干嘛呢？”明月不解道。

“前两日，寅兄赠我一幅洛神图，方才正在观摩。”话未说完，明月便伸出小脑袋凑上去。只见画中的洛神高髻丽服，手执纨扇，翩然而来，身体微转，回眸有情。真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美态，明月完全被洛神所吸引，呆呆地看着画中人儿。

看着眼前妻子娇憨的姿态，容若轻笑出声。他不禁想起当夜揭开明月盖头的那一刻，又何尝不是曹植初见甄宓那般。

或世人看来，明月不如画中的甄宓那般倾国之姿，但在容若的心中。明月的一颦一笑都显得格外动人，当是与那甄宓不相上下的。

乱世纷争中，曹植终究与钟爱之人擦身而过，看佳人嫁作他人妇，后半辈子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中，终其一生寻觅自己的洛神却求而不得。

容若想，自己当是幸运的。

方才为佳人作画，这会儿佳人便在自己眼前笑语盈盈。他算好他们的朝朝暮暮，算好在两鬓斑白时儿孙满堂，算好在百年之后躺在同一副棺椁中。他算好一切，唯独，漏掉命运。

以至于经年之后，容若再次看到洛神图时，轻轻地说上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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