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语言主要被用作「代用」工具。举个例子,当我们就风景展开对话时,按理说谈话者实实在在地看着所谈论的风景的这种情况是最好理解的,但是实际往往没有那么方便,因此我们才需要借语言来说明。这时候,与其代用语言加以说明,不如出示一张照片来得方便。在展示眼睛看到的实景时,求助于照片是最好的方法。
如此看来,作为代用工具的语言,换言之就是单纯的写实、作为说明工具的语言,是无法冠之以文学之名的。因为比起写实来,实物才是更为货真价实的。单纯的写实在实物面前毫无意义。如果把单纯的写实和说明称为文学,那么文学在对声音加以说明的时候直接省去语言而插入乐谱和留声机就好,在说明风景时省去语言直接插入照片就好[后来确实有好事者郑重其事地在超现实主义者安德烈·布勒东的《娜嘉》(「 Nadja 」)中插入了十几张照片],如此一来当有声电影出现之后,那么文学就请随之消失吧。仅仅为了描写人生的话,最正确的做法当属直接给地球裹上一层书皮了。
无论是语言、声音还是颜色,都应有区别于各个代用工具的,作为语言、声音和颜色本身该被使用的更为纯粹的绝对性领域。
上面虽然提到了纯粹的语言这一说法,但语言本身当然是同一的,并不是说语言本身存在两种类型,在作为代用工具的语言之外并不存在另一种纯粹的语言。说到底,语言的纯粹度应该是完全由运用语言的精神之高低所决定的吧。从崇高的精神中生发出来、遴选出来,通过一个角度达到了作为代用工具的语言所没有的高度并表现出来,这样的语言应该就是纯粹的语言了吧。(所谓文章练达,就是要怀着这种崇高的精神终生修行,这个问题在这里不再展开论述。)
即使是像文学这样直接面向大众的工作,也是必须要主张其自身的专业性(speciality)的。专业性伴随着文学特有的本质而存在,不管想要如何使之大众化、如何简单易懂,都不可能大众化到专业性的底线以下。这就要求读者必须自行攀登到这条最低的专业性底线上方来。如果上不来那就无可奈何了,作者是无法去到专业性底线之下的。至少从守卫文学的角度来讲的确是这样的。而单纯的写实根本进入不了文学的专业性之内。至少必须拥有纯粹的语言,必须拥有能够生发出纯粹语言的昂扬精神———这就是文学专业性的底线。
总之,就艺术而言,在作品塑造的世界内部存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除此之外并不存在其他可供摹写的实物。从这个意义来说,艺术的确是创造,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创造这一艺术的专业性。
毕竟,对人来说,有形之物似乎比无形之物更容易理解。而悲剧是远离现实就无法成立的类型(喜剧也是如此)。荒诞不经并不具备激发人的悲伤情绪的力量,然而闹剧的本质却正是荒诞不经。在艺术领域里,对「荒诞不经」这个奇妙的词应多加留意,反复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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