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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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有罪(四十五)

戎夷人畏惧鬼神,却也崇拜鬼神。在他们看来,巫觋就犹如天神,是可以带来福祸的天神。这样如天神般存在的人总是让人敬而远之的。

阿宿达亦虔诚的朝着巫觋的营帐拜了拜,这才带着苏怀一同进去。

一进营帐,扑鼻而来的却是刺鼻的药味。苏怀不可察觉的皱眉,随着阿宿达踏入这方古怪的天地。

这不是他第一次入到这个地方来。可每次进入这营帐,总让他生出阴森森的错觉来。他不喜这样的地方,却也抗拒不得。

苏怀抬头环视了一眼,越发好奇巫觋的身世。

“苏少将军”正当他环顾四周之际,巫觋已不知何时到了身后来,甚至在他还无所察觉时,那人就已经站在身后了。

苏怀亦不慌忙,只朝他行了礼,抬眸与他对视。只见他那双一黑一白的眼眸似深渊,望入人眼眸时,可致人晕眩。

苏怀忙错开了视线,越发恭敬道:“巫觋”

“少将军不必客气”巫觋点点头,恰好那空袖子随风飘着,他低头看了一眼,突然问道:“你砍过别人的手臂吗?”

苏怀不由一心惊,定睛看他撩起空袖子,露出那断臂来。那断臂是齐肩切下,完全坏死的了,可切口依稀可见十分平整,倒是断他臂的人可猜测功力不差。

“你知道吗?我这手臂,是我师兄砍的”他拉下袖子,面上却十分平静,仿佛在聊一件平常的小事。他又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怀却是看了他一眼,并不打算回答。

“因为,我想让师父知道,我不比师兄差。所以,我对着师兄下了战书。我告诉他,你辅佐中原的帝主,我便扶持戎夷的大王。哈!所以,他断了我一只手臂”巫觋那一黑一白的眼眸幽深不见底,直勾勾看着苏怀时却犹如猎豹盯着猎物般。

“未请教巫觋的师兄是?”他其实该知道答案的,只不过,他还没能确定。

“他号离人。而我,是离愁”他看着空荡荡的袖子,仿佛在怀念什么。“当时,他让我滚。还告诉我,此生不必有瓜葛。哈!想不到吧?他现在居然来求我了。不过也是,也只有我,能救慕歌!”

苏怀闻言却是猛地握紧拳头:“不管巫觋与离人先生有何恩怨,还请巫觋,能救救慕歌”他说着,忙屈膝跪下,企图磕头,却被巫觋一把拦住。

“我自然会救。毕竟,我等着就是这一刻。我那高高在上的师兄他在求我,我必须救”巫觋悠悠的转过身去继续捣着药,又将药汁倒入碗里,化作一碗无色无味的水。“普天之下,除了我,没人能解这样的毒。只不过……”

“不过什么?”苏怀这一颗心被吊在半空,一双手在暗地里不禁握拳。

“师兄怕是强行缓了他的病,只不过后来发现会导致他走火入魔,方才来求了我。虽然,经这段时间的诊治,他的病情已有所好转,但毕竟中毒太深,我所能做的,不过是缓他个十年”毒素已蔓延了五脏六腑,再怎么算也是个将行之人了。巫觋看得十分明白,这福相薄的人,这辈子是长久不了的。

“才……十年吗?”他终是问出口,嗓子都沙哑了,忽而就瘫在了地上。

“苏怀”阿宿达企图去扶他,却发现他悄悄红了眼眶。

他心疼,无助。本以为这样的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像那最坚硬的石头。可偏偏,这样坚韧的他会为了另外一个男人而肝肠寸断。

他突然好恨,好想杀了慕歌泄恨。可回头想,若是慕歌死了,他苏怀或许不会活着吧。

阿宿达想到了此处,竟莫名的感到惊慌。

“少将军,人一生的命数是早已注定了的。”巫觋看着天,又低头看了他一眼。“你现在能做的,便是做好这笔交易。”

“那敢问巫觋,可否探苏怀这一生命数?”他想了想,慢慢的爬起来,等着巫觋的回答。

“恕我直言,少将军也非福厚长命之人”巫觋此言一出,竟是一针见血。

“巫觋!你胡说什么呢?”阿宿达已按耐不住,一只手猛然抓上巫觋的衣领,吼道:“他会长命百岁的!你说啊!”

“他若是就此放下百姓,必定会活得久些。如若不能,他会死在关山!这辈子他逃不过关山,活也只能活在关山,死也只能死在关山”巫觋轻而易举的推开了他,缓缓走到了苏怀面前。

他仍居高临下:“少将军,你比我清楚的”

“苏怀明了,谢离愁先生”他说着,朝着巫觋拜了拜。

巫觋听闻这称呼,却是一愣,笑道:“好久没听过这名字,竟不知是叫我”

“先生,恕苏怀无礼,妄自揣测。其实您心里,还念着离人先生吧?”

“念着他?”巫觋垂眸看着这空荡荡的袖子,不禁摇头苦笑。“可不是吗?他欠我一只手臂”

那眼眸终是失去了色彩,巫觋摆了摆手让他回去,只留下一句话:“苏少将军,时间差不多了……”

————————————

也忘了是怎么回到慕歌的营帐前的。依稀只记得路过孤梅,在那里待了一会,不由生出惺惺相惜的错觉来。

他的命运,其实和孤梅已相连了吧?一样的生不由己,死也不由己。与这关山,他逃不掉,走不了。生只能苟活在关山,死也只能埋骨在此处。

他别无他法,亦别无选择。

苏怀手里端着一碗水,整理好了情绪,终于还是掀了营帐进去。

那人,依旧如多年前,一袭白衣不染凡尘,轮廓却一日一日的越发坚毅。

他盯着看,却闯入一双眼眸。那人像感应到了他的存在般,就这样从猝不及防到四目相对。

苏怀的心一“咯噔”,突然有一种想抱着他直到天荒地老的冲动。

“你来了?”他捧着书几步小跑了过来,拂动了额前的几缕乌发。“你看,我知道怎么设阵了!”

他这段时间总是没日没夜的去钻研阵法,往往一坐便是一天,有时看久了,困得趴在桌上睡着,待醒来时,又迫不及待的继续钻研。

他是真的很想离开关山,带着他,回他们的穆华。

“苏怀?”见他呆立着不为所动,慕歌忙收起了手中的阵法,对着他信誓旦旦道:“你放心,令尊那边……”

“把水喝了吧”手中的水便是治他的药,只要再多等几日。他的病就会有所缓解。

苏怀把水递给了他,低头无意间看见他脖颈的红绳,下意识问道:“这是什么?”

他的脖颈很好看,像白玉那般无暇。偏偏那条红绳那么显眼,刚好露出了一截在外头。

慕歌喝了水,顺势从衣襟处拿出红绳来。始料未及的是,那红绳竟是绑着一块碎了的玉佩。

这玉佩,苏怀是十分熟悉的。他颤抖着接过那玉佩,那上面,刻着一个“怀”字。

“你还留着?”这玉佩是他亲手摔碎的,但还偷偷留了佩绳,就挂在脖子上。

苏怀不由红了眼眶,轻轻的摩挲着那上面的纹路。他不曾料想的是,慕歌竟会留着玉佩。

“现在怎么动不动就想哭鼻子?”他轻笑着给他抹那眼角的湿润,恍惚间想起那年。

四岁的苏怀在那时还是个雌雄莫辨的假小子。小小的人儿在那时受了人欺负,硬是一个劲从东大街哭到他慕府来,手上倒是没留情,打了人家一顿还哭着回来告状。

当时慕家父母吓得慌,忙问了缘由。方知小苏怀在外头与人起了争执。还记得他哭哭啼啼喊:“我有娘亲,但是不见了”

慕歌在那一瞬也觉得难过得很。四岁的孩童本没能懂那么多,可是那句话却刺疼了他。

他抱着苏怀说道:“乖,没事,有我呢”

出自本能的心疼,如同现在,他依旧说着这句话。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忘记他的眼泪。

“慕歌……”灯火通明处,映他一双如那年依旧无邪的眼眸。

慕歌看着他时,手心却不由冒汗。他多么想,多么想拥他入怀。

营帐处,二人气息彼此交融。只是不敢轻举妄动,尽管四目相对,中间依旧跨着横沟。

他低着头,在一瞬间忽而察觉异象。

帐外有人!

一把将苏怀拥入怀中,转身踢起了桌上油灯直击帐外。他喝道:“帐外何人!”

那人却是不犹豫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握着一盏灯。

“阿宿达?”

——————————————

此处关山,折杀多少英雄。他从未对这个地方有任何好感,说不出缘由,只觉心慌。

阿宿达就站在他身后,仿佛看出什么来,也只笑道:“慕兄弟对我关山,怕是有什么误会?”

慕歌却是一挑眉,把不满都写脸上。心想着:“谁和你兄弟?关山怎么就你的了?”

他看了阿宿达一眼,也不寒暄,开口便问道:“单独叫我出来,到底所为何事?”

阿宿达只让苏怀别跟着,说这是他们男人之间的较量。他答应了,依旧漫不经心的跟了过来。也不怕他阿宿达心怀不轨,毕竟对方也是不可多得的才俊,不论各自身份的话,他其实对阿宿达十分敬佩。

“慕歌,我到底哪点不如你?”阿宿达有些失落,他日日夜夜问着月神,扪心自问他从未愧对苏怀,却为何得不到他一点爱慕。

那个英雄般带着光辉的女子从不吝惜他的爱意,可这些爱意,他全数给了慕歌一人,旁人瓜分不得。

阿宿达有些气馁,问道:“你到底有什么好的地方?”

“我?”慕歌倒是有些始料不及。他从不知道雷厉风行的阿宿达竟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你们中原人说,缘分是天注定的。可扪心自问,你慕歌除了一次又一次伤害他,你还做了什么?”阿宿达失控般朝他吼着,像受伤了的狮子,不能哽咽,只能咬紧牙关,就怕落下眼泪。

慕歌在这一瞬,突然的不知所措。扪心自问,他确实还做过什么?他带给他的全是伤害,偏偏还一次又一次的将他推入深渊,以所谓的爱的名义。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耻。

“你为什么不说话?”阿宿达一把将他提起,照着他脸上揍了一拳。“你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他只爱你!为什么?”

爱而不得人的人确实是痛苦的。慕歌忍着痛看了他一眼,笑着拭了嘴角的血。

“你以为我愿意吗?”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他竟轻而易举的推开了阿宿达,稳当的站在了地上,仰着下巴对他说道:“在我不知道情爱的年纪,我曾为了他焦虑不安!那时我还不知道他是个女子。我一直麻痹自己,告诉自己不该对兄弟有非分之想!直到慕家出事,直到我知道,我们彼此背上了深仇大恨”

他无助于每个惶恐不安的夜晚,用着酒一次一次将自己灌个不省人事。

“我承认!我恨我自己!”恨那些无知的岁月,也恨无可奈何的自己。

“你就是个混蛋!你伤害他,你伤害我心爱的姑娘!”阿宿达拳风扫及时,慕歌已被揍了几拳。

他狼狈不堪的趴在地上,却还是爬了起来。

“那也是我爱的人!”他恶狠狠的眼神幽深黑暗,一步一步走向阿宿达时,竟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压迫感。

“你以为,只有你爱着他吗?”两人已是互扯上衣襟,转眼之际就滚打在一起。

论武力,是阿宿达占了上风。偏偏慕歌的拳法全无章法可言,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各自脸上挂了彩,依旧扯着对方不放。

他们仿佛像斗气的两个小孩,彼此都看不顺眼,硬是互不相让。

阿宿达终是没忍住,问道:“你的拳法怎的那么无厘头?这是你们中原的什么拳法?”

慕歌却不理他,上前就是一拳,硬是把阿宿达揍到石头上去。

他的表情恶狠狠,完全没有了翩翩公子的模样。

阿宿达在那一瞬才知道,慕歌就是一匹狼,偏偏这匹狼在苏怀的面前永远是嫡仙般的存在。他啐道:“你就是披着羊皮的狼!”

“谢您夸奖!”一把推开了阿宿达,他也有些累了,两人瘫在地上看对方,依旧看着觉得不爽。

阿宿达还是没忍住,问他:“你这拳法,类似苏怀那套,又像我那帮士兵的拳法。说说,你这到底是什么?”

慕歌扫了他一眼,也不多说,只上前耍了一套拳,看得阿宿达直瞪眼。

“你!你怎么懂我的拳法?”阿宿达忙站了起来,难以置信问:“莫不是,你看一眼就能学会?”

“我不像你们自小习武,有自己一套拳法。偶然看到你们练,自己乱串一通,便成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竟不知我的身体有了好转的现象?”

阿宿达在旁边听着,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他知道,巫觋的药起了作用。可他也知道,慕歌此番,也抵不过只能活十年。

“慕歌”阿宿达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硬生生止住。

能告诉他什么?说苏怀即为他人妻?说苏怀拿自己做了交换?还是说,他慕歌只有十年的光阴?那么余生,他与苏怀如何各自活下去?

阿宿达不敢想象,他不知道,苏怀能活多久。

“你想说什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阿宿达眼里有莫大的哀伤。

“我想问你,你有多爱苏怀?有我那么爱他吗?”他还是不服。阿宿达觉得自己怎么也做不到要退一步海阔天空。

“阿宿达,他若是心里有我,那么从此刻起,就算赔上这命,我也要护他周全。若是他爱的是你,那么我愿意成全”

阿宿达有些错愕:“再不问其他?”

慕歌亦是坚定:“再不问其他!”

阿宿达终是被震撼,他记得自己好像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慕歌。

沉默半晌,他抬眸说:“慕兄弟!你等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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