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罪（三十）

“爹爹，为什么他们有娘亲，我就没有？为什么啊？咳咳咳”床上躺着一个约莫四五岁年纪的小孩儿。他不停的咳着，一张小脸咳得涨红，一只手还抓着一个男人的衣袖。“他们说……说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因为谁也没见过我娘亲。可是爹爹，怀儿是有娘亲的，王叔告诉我，娘亲姓许，是苏州人士，爹爹……”

“闭嘴！”那男人猛地抽回袖子，嫌恶似的瞪了小孩儿一眼。“和你说了多少遍，你娘生你那天就难产死了，你怎么不听？”

“可是他们都没见过我娘亲，就一直说我是石头蹦出来的，呜呜呜”小孩儿越说越伤心，用一双满是鞭痕的小手擦了擦眼泪，不停嘟囔着：“怀儿要娘亲，怀儿要娘亲。爹爹动不动就动手打我，还让我穿奇怪的衣服，我不要爹爹，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混账东西！”男人一把将小孩儿从床上拽起，怒目圆瞪的模样仿佛要吃人，只吓得小孩儿不停的挣扎着。“和你说了多少遍，从今以后也不许你再提此事，你今天是怎么了？想着再挨鞭子不成？”

“不要……怀儿不要挨鞭子，爹爹不要打怀儿，怀儿不敢了，怀儿再也不敢了”挣扎着被扔回床上的小孩儿趴在角落里直颤抖。他一双眼眸湿漉漉的，眼泪就滑落在满是鞭痕的手臂上。

“赶紧的起来练武，我将来还指望着你上战场的！今后你要是胆敢给我像今天这样，就别怪我扔你出去喂野狼，你好自为之！”男人冷漠的看了他一眼，终挥袖摔门而出。

床上的小孩儿这才敢抬起头来，偷偷的朝门外看，他咬着下唇不敢哭出声来，只是不停的念着：“娘亲……娘亲你在哪啊？”

——————————————

“啊！”从梦中猛地被惊醒，才发觉自己惊出一身冷汗来，此时竟早已打湿了里衣。

苏怀迷茫的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是莫娘的房间后，这才松了口气。

方才，他是做梦了。梦回幼时，梦回他不堪回首的过往。

那梦中的小孩儿正是五岁那年的他。那时他被其他小孩哄笑嘲讽，指着鼻子骂是没娘的野孩子，这才有了哭着跑回家的那一幕。

“娘亲……”他轻声呢喃着这个称呼，才发觉竟然如此陌生。

自五岁那年被父亲教训一顿后，他便从此不敢再提此事，这些年过去了，竟也不曾再想起。

他起身坐上梳妆台，缓缓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其实这么些年了，真不曾好好看看自己，如今细细端详，倒真真看得出那轮廓与姝白的竟是如此相似。

苏怀猛地闭上眼，脑海中那记忆翻涌而来。

他想着慕将军的死而复生，想到离人先生的那句一朝不仁颠龙凤，想到那个叫姝白的女子，竟不觉记起莫娘说的那句话来。

莫娘说：“母亲姓许！”

“许弃”他复而望向铜镜，一时间脑中混沌一片，竟是半点思绪也没有。

思前想后，他想到了那年遇见的老乞丐，内心愈发的不安了起来。

“少爷，醒了么？”莫娘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柔声问道。

“嗯，醒了，进来吧”转过身找一件外衣披上，这才坐回椅子上，支着头想着那些不得解的谜团。

“少爷，喝些梨汤吧”莫娘端着汤水放下，抬眸就瞧见他一脸疲惫，当即上前给他揉了揉眉心，一边问道：“可是做噩梦了？”

“嗯”他点点头，任由莫娘替他揉着。

那力度把握得十分好，也缓解了他的头疼，此时倒有些惬意。

“莫娘，若之后怀能全身而退，定与你隐居山林，可好？”他从不曾轻易对人许下承诺，只是突然这么说了，倒真的是有信誓旦旦的意味在其中。

莫娘闻言却是一怔，双手不由都停止了动作，半晌，方才轻声回道：“好”

其实，聪慧如她，早已是心明如镜。她知道，她的少爷真的是死心了，没有盼头了才会做这样的决定。她心疼，也无可奈何。作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子，她确实自私得想把她的少爷捆绑在身边，可反观相虐的他们二人，她心里头明白，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其中恩怨，她怎么会看不懂？

“是我对不起你”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不觉都温柔。“我给不了你真正想要的，还耽误了你一生。”

“这些都是莫娘自愿的”莫娘蹲在他面前，伸过手轻轻按在他胸口处。“只要少爷这里，有莫娘一点点立足之地就好”

天长地久是不敢奢望了，那么贪得一时欢愉，便也足够。

莫娘终是低头笑了笑，继续说道：“莫娘来找少爷，是有要事要说”

苏怀于是抬头看她，牵着她一同坐下。

“少爷可曾记得，之前我曾说过的得一高人阵法相助，方才逃出秒纱？”她的双眸微垂，努力克制自己去回忆那段往事时带来的恐惧，这才缓缓放松下来。

“记得”他点点头，思考着这句话的意思，只是下一瞬眼眸忽而一亮，不确定的问道：“离人先生也会阵法，你们……”

他的心思向来缜密，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自然记得清清楚楚。然而还没等继续问，就见着莫娘点点头。

“莫娘怀疑，离人先生就是当年教了我们一家阵法的人，且，且他还会易容术！”明月冉冉，她眼眸里的清华流转而过。

莫娘是个聪慧的女子，一点线索一点机遇便可一点而通，想到如此可以帮上他，就更义无反顾了。

苏怀仍是不确定的问：“莫娘，当初这阵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当时年幼，也就三四岁的年纪，还是阿娘告诉我的，说是收留了个穆华来的客人，那客人浑身是血，显然被人追杀，阿爹心地好留他疗伤，那高人知恩图报，就教了阿爹阵法，说是日后好自救。至于易容术，莫娘斗胆猜测，莫不是这高人那时学去了点，这无从得知。但少爷，离人先生若是当年那高人无疑，那么按照时间来推算，当时穆华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离人先生必定还隐瞒了什么！”穆华立国至今也不过十多年，如果再推算，之前发生什么，或许就存在关联了。

“莫娘，如何才能看出一个人是否易了容？”他现在越发怀疑所有事了，包括离人先生，包括那个老乞丐。

“离人先生这般易容术的，倒有一个较大的破绽，那便是面部会极其不自然，显得十分僵硬”话音刚落，便见着苏怀背过身去。她终是下定决心问出口：“少爷，许弃是否真的与你有关系？”

她在害怕，也在迟疑。许弃是她可怕的噩梦，也是毁她一生的仇人。她不忍，也不愿许弃这个十恶不赦的人会和她的少爷扯上任何关系。

苏怀却沉默了，他背对着莫娘：“如若可以，我宁愿我不姓苏！”

他背对着仰头看冷月高悬，一颗心却渐渐冷却了。

将军有罪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