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罪（十六）

屏退左右后，朝颜便快步走到他面前来。她这阵子本就面色不好，此时眉头皱着，看着更是憔悴。

苏怀心下也是明了什么，自宫里人匆匆忙忙来召见，他这心里便是清楚的。

常说隔墙有耳，想来前人真是有先见之明。他微抬眸，开始悄无声息的打量四周。

“苏怀哥哥……”朝颜是藏不住事的人，只一眼，他就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要问的所为何事。

思至此，苏怀便索性微阖眼眸了，打算来个破釜沉舟，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公主是想问昨天一事？”他继而冷笑：“那些人消息倒是灵通”

“我不信苏怀哥哥当真说了那番绝情的话来”朝颜果然立即逼问。

她向来单纯，想什么便问什么，也毫不避讳。

而苏怀只是抬眸，忽而仰头笑出声，反问道：“倒是哪番绝情话？”

“说什么与慕哥哥势不两立，苏怀哥哥，我们三个感情如此之深，怎的……这，不是真的对吗？”情急之下，朝颜便咳了起来。苏怀见状立马为她拍了拍背部，眼眸中意味不明。

“从前，我们三倒真的是要好”他忽而眼眸一抬，竟掠过杀戮之意。“可昨晚，他那一番话又何尝将我再当是兄弟？”

“苏怀哥哥？”朝颜猛然抬头，就见着他背过身去。

“姝白来路不明，他其实比我清楚。我待他再好又如何？他还是想方设法想毁了我苏家一门，且以姝白之手，借刀杀人！”他转身扬起头，眼眸里的悲痛确实真真切切。“兄弟又如何，即便是我父亲害的慕家又如何？他要对付我父亲，要害我苏家，我岂能再当他是兄弟？”

“怎么会这样？”朝颜一颤，坐回了椅子上，眼眶中直转着眼泪。

“不瞒你说，皇上在御书房召见我，讲的蛇与农夫的故事，且奏折上的苏字，当真以为我苏怀听不懂看不懂吗？”这一切他都该知道的，唇亡齿寒这个典故，迟早会发生在他们苏家身上。

周遭更加静谧了，唯有窗外细微风声吹过树叶。而他们彼此无言，一个站在桌旁，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已然呆滞。

他终究微微一叹息，在她身旁蹲下握着她的手说：“朝颜，我答应你，今后，我会全心全意对你好的”

他下意识的望向身后，那嘴角的冷笑意味不明。

出了公主的宫殿，苏怀转身掩了门，一回头便见着迎面走来的宫女。他无意的扫了一眼，看着那宫女在面前行了礼，便挥了手继续往前走。

擦肩而过时，他的嘴角微扬。眼眸瞥了一眼地上的细尖树叶，便收回目光。

途经御花园，他侧目看了一眼，便继续向前，往宫门走了出去。只是才出宫门，他忽而一跃跃上屋檐，附身看刚才在公主宫殿前碰见的宫女，见她骤然转身离去。他思索了一会，转而潜入御花园。

御花园此刻甚是安静，因平日里只供皇上皇后及嫔妃皇子公主游玩，倒是没什么闲人。只是今天，他知道皇上皇后总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御花园。

他蹑手蹑脚，躲在每条柱子后，躲过了侍卫的巡查。

“说到底，你不过是想铲除这些知情当年事的人”御花园一处忽而传来一声音，苏怀仔细辨认，觉得这声音沙哑，且没有女音的细腻，也不曾带些男音的腔调，竟一时让他猜不出是男是女。

“你还是恨我”那是皇上的声音！意识到是这样，苏怀当即探头，就见着皇上与皇后面对面站着。

他忽而更是疑惑，常听闻皇后深居简入，从不轻易开口，甚至有好事者提及，其实皇后口不能言已是多年，想不到今日，竟是能开口说话了？

“难道我们之间除了恨，还有其他的吗？皇上！”皇后不甘示弱，牙关一咬，眼眸中充满仇恨。

“可我喜欢了你那么多年”那双眼里倒影的只有一个人，而苏怀从未见过这样的皇上。似乎眼前这个人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皇，而是这天底下最卑微的痴人，是偏偏得不到回应的痴人。

“你的喜欢就是让我受尽屈辱？你的喜欢就是让我家破人亡吗？”皇后一步一步的逼近，细看间，能看见眼眸里饱含泪水。

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苏怀倒在一瞬突然看懂。想必两人都有情，奈何阻碍了他们的有太多太多。

“我，我也是逼不得已的，疏华……”皇上还想说什么，那边已有太监匆匆赶来。迫不得已，苏怀只好躲过去，寻机从御花园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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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繁华大街上，心中还是思索着皇上与皇后的对话。他想了许久，脚步不曾停歇，只是漫无目的的走。

此时已正值傍晚了，大街两旁已有人收摊。身边有人擦肩而过，他也浑然不觉，直到耳边听到锣鼓声，才惹得他忽而抬头。

竟不知何时到了醉梦楼，他眼眸微垂，夕阳打在他轮廓上，像渡上一层柔和。眼前却不知何时出现一双白靴，他不可察觉的颤抖了一下，然后抬眸。

一，二，三。心里默数着，看见那身白衣，看见那紧抿的嘴唇，高挺的鼻，望进一双深邃的眼。

他们相对而视，隔着一段距离，却是相对无言。

斜阳已半落，一寸寸从脚边溜走。苏怀忽而一握拳，没有半分犹豫的转身就离开。他走得太急，恰好风吹起他衣摆，露出那玉佩。他低头看，眼眸中瞬间破碎，索性一手将玉佩扯下。

“还你！”是了，他告诉自己，自己只是来还东西的，不是来期待见上一面。“我们二人自此，再无瓜葛”

玉佩掷地，“砰”的一声便碎了。苏怀大步离开，没有丝毫留恋。

“再无瓜葛了么？”一双素净的手捡起碎成两半的玉佩，慕歌俯身低头看，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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