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府外黑压压一片人群,有相互搀扶的,有瘫在地上的。男女老少,老弱病残俱聚集到县府门前,眼眸中全然是万念俱灰,皆是生不如死的模样。
他们立在门前骂着“狗官”,骂着“狼狈为奸”,骂着“为官不仁”,情势一度躁动到无法控制。
正当百姓们吵闹推搡之时,“轰”的一声,面前那大门被打开了。
士兵们涌了出来,并排两边。百姓不由握拳,皆抬眸看去,就见着一身玄衣的少年走了出来。
那少年依旧是无比镇定的模样,只是眼眸里的疲惫倾泄而出,正负手站在门前。
他抬眸看,又看了一眼天际,心里盘算了什么,才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大闹县府,不知所为何事?”
他的声音不大,一开口却是镇住了所有人。百姓们面面相觑,脸上表情各异,有木讷呆滞,有怒目圆瞪,有哭哭啼啼,有愁容未展。
他大约只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心里大概清楚什么。
“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都是不无道理的!”人群中不知谁喊了这一句,只这一句,那些百姓们便如同爆发般,纷纷喊了句:“当真天下乌鸦一般黑!”
苏怀皱眉看了一眼人群,略有些头疼,继续道:“请说话的这位仁兄出来答话!”
是的,刚才回话的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他很好奇,永城的年轻男子,究竟还有多少?
“狗官!别以为你端了县令这条大虫我们便服了你!我们且问你,我们的粮食呢?救济粮呢?”那人没有答话,这句话是另外一个中年男人喊的。同样,那人喊完后,在人群中依旧无法寻觅,反倒是百姓们听到那句:“我们的粮食呢?”后,竟一个两个上前了一步,吼道:“还我们救济粮,还我们救济粮!”
士兵们看着上前的难民,纷纷举了手中兵器相抗。苏怀耐着性子,只好上前一步,说道:“诸位稍安勿躁,请听苏某一句。是的,现在救济粮短缺,的确是我们看管不严。但是请诸位放心,苏某立即向上面汇报,立马拨粮到永城,还请诸位再多等几日!”
然而人群中确实平静了许些,隐约听到有人窃窃私语。只是下一瞬,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句:“大家不要听他的,这人就是像县令一样吞了我们的救济粮,这人,他就是想咱们死啊!咱都别信他!”
“是啊!我们在挨饿,我们的亲人被饿死!可是这些人,他们鱼肉百姓,鱼肉百姓啊!”
“朗朗乾坤,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些人不得好死啊!”
“我可怜的孩子,就在昨天,活活饿死!”
“还有我的老父亲,还没有享福就……是儿子对不起您啊!”
人群中再次沸腾起来,哀怨,悲痛席卷而来。百姓们有多痛恨贪污,此刻就有多想将苏怀碎尸万段。
在他们看来,不给活路,要他们性命,夺他们粮食,害他们亲人就是不共戴天。谁也不想死,也因此,此刻谁也不能镇定自若。
眼看着人群再次暴动,那些百姓节节逼近,士兵们不敢贸然动手,只好不停后退,看着这些百姓一步步将县府围住。
“大家听我说!”苏怀不由也跟着后退了。
常听说众怒难平,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他定了定心神,连忙喊了句:“救济粮真的是因为出了问题而短缺,大家都冷静些!”
“呸!鬼晓得你说真说假?依我看,就是让你这个狗官贪了!什么爱民如子,惩恶扬善,都不过是你们这些高官戏弄我们的把戏!”
“对!狗官!别再惺惺作态,还我们亲人的命来!还我们救命粮食来!”人群中已有人失控了,推推搡搡和士兵们扭打在一起。
突然,人群中有一女人尖叫声喊道:“啊!我的儿,我的儿啊你醒醒啊!醒醒啊!”
众人望过去,只见那衣衫褴褛的妇人怀中躺着一脸色发青的小儿。那小儿双目紧闭,双手无力的垂下,似乎没有了反应般。旁边有个男人斗胆上前探了一把小儿的鼻息,只见他突然一瞪大眼,立马瘫软在地上,嘴里不住呢喃:“死!死了啊!”
“啊!我的儿啊!儿啊”那妇人再次一声尖叫,叫得人心儿只颤抖。
百姓们都不由怒火中烧了,竟纷纷恨恨的转过身望向苏怀。
“狗官!还我们粮食啊!你个狗官!”人群中的暴动愈演愈烈,有激动的,已经弯腰随意捡了石子朝苏怀扔了过去。
“保护少将军!”林副将立马上前阻止,可惜来不及了。百姓们像疯了般,捡起身边的石子和泥土,一股脑往苏怀扔了过去,仿佛就能解恨般。
“砰”一石子砸上了苏怀的额头,顿时,他的额头鲜血直冒。他闭着眼摸了一把,才觉得有些疼痛,可这疼痛,竟比不上他心房处的撕心裂肺,竟叫人痛到无法呼吸。
“少将军!”林副将愕然,忙上前扶住了他。
“为什么?”苏怀低着头呢喃道:“我保家卫国,从来不曾有过二心,为什么?”
又感觉到膝盖处一阵疼痛,却是石子扔到了膝盖处。他抬眸,便被泥沙扔了一脸,竟越发的迷茫。
“少将军,快撤啊!”林副将想拉他,他却岿然不动,任由那些石子一通砸在身上。“少将军!”
苏怀却仿佛听不到般,他只顾看着眼前百姓们狰狞的表情,看他们一个两个红了眼眶,仿佛要吃了他般,竟渐渐的觉得心寒。
他依旧重复道:“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他战场上杀敌,多少次九死一生?却仍一心想着保家卫国,一心想着救民于水火之中。可现在,敌人的刀枪要不了他的命,流矢要不了他的命,要他命的,却是这些他一直想保护的人,一直放在心上的人。
这一瞬,他觉得迷茫。
石子还在一通乱砸的砸过来,他依旧不动,一双眼扫过所有人,忽而望进角落处。
角落里,有一身白衣胜雪,和往日一样,只一眼便让人移不开眼。只是那人的眼眸却是那么冷,看得苏怀那颗心更是如落入冰窖般刺骨。
他无声的动了动嘴唇,只重复两个字:“慕歌”
可那人却只是看着,眼眉微微皱起,也是岿然不动。
他的心好冷,好疼。他想,真是一出好戏,这场戏,算他提前谢幕了。
他闭着眼,眼泪划过了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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