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 5.

“......”虞安倩的指尖抖了抖，缓缓睁开眼睛，“咳......”

她涣散的目光焦距一瞬，本来混沌的神智刹那惊醒！

这哪是她昔日的寝室？！分明就是火场！

浓烟滚滚，尖叫着从被烧出裂缝的脊梁处挤出，不断膨胀，铺天盖地地压住虞安倩。她大口喘息，却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虞安倩掩面咳嗽，刚想撑起身，便忽觉浑身酸痛不止，仿佛全身都被吊打过一般。她慌张地扯开自己的衣袍，借着冲天火光检查了自己的腿腹，却发现根本没有伤痕。

那这无力感，必是有人下药了。

“咳咳——！”她不死心，试图借手臂架起自己不听使唤的腿，结果身不由己，险些摔下床榻。十指攀住断裂的木几，指腹被木刺划开，尽数嵌入了皮肉，血液染红木头，在火焰狰狞的笑声中化为灰烬。

木几承受不了她的重量，咔擦一声断成两截。

她彻底跌到在烈烈火焰中。

“救......”虞安倩眼角发涩，两行泪滚落尘埃，却溅不起一片光明。

这个强横倔强了那么多年女人，终于在此刻哭出了声。

虞安倩眼睛一片模糊——烟尘覆盖了她的眸。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轰——！

什么声音？是脊梁塌了吗？

虞安倩蜷着站不起的腿，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一下，侧耳费力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虞安倩！”

她的眼眸瞬间被点燃，燃起希望的光。尽管泪水又一次涌出，沾湿前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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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安倩！”

江岚一把拨开挡路的花饰台，扣在台上名贵花瓶应声而碎。

“虞安倩——！”

她找不到她。

这里熏黑一片，浓烟不要命地冲撞，将每一个近在咫尺的物品吞噬殆尽。

“安倩......”江岚不甘心地抹抹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晰些，“你不许死......”

“听到没有！你不许死！我没有允许你就这么丧命！”

她撕心裂肺地怒吼，为了能让不知在何处的她听见，也为以愤怒掩盖那深渊般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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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虞安倩几乎是强撑着自己，穷途末路，“阿岚啊......”

我不死，我等你。

被高温蒸干的泪再次燃烧起来，汹涌出眶。

她摸索着，指尖触到一块块状物。那竟是瓷器的一块碎片！

她也顾不得瓷器上的高温，哆嗦着举起，猛地掷了出去。落地的瞬间，瓷器发出清脆碎裂声，高温也瞬间灼伤了她的手掌。

虞安倩疼得抽气，用另一只手摁住燎伤，轻声苦笑：“阿岚，你.......”倒是来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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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岚焦急寻觅时为注意脚下，被破碎的地板一磕，重心尽失，不得不右手撑地，掌心被倒钩的木器瞬间刺穿！

她低声呻吟着、颤抖着，握住木器另一端，咬牙拔出。鲜血飞溅，浸染了裙摆。

嘭——

远处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她再迟钝也听见了这声响。江岚心头一喜，也顾不得右手疼痛，拔腿冲向出声地。

“......岚......”

“阿......岚。”

江岚捕捉到了那微弱的叫唤，差点喜极而泣。

可当她一点一点搂住虞安倩的身子，试图将她扶起时，那滔天喜悦被冷水浇灭了。

——虞安倩气息微弱，再也站不起来了。

“你别怕......别怕。”江岚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尽量克制着，不让自己的手颤抖起来，“我带你出去、出去便好了，出去就不怕了......”

她真的像在哄一个入睡的孩子，很小的孩子。

虞安倩笑着，唇角弯出一抹弧度，泪水却怎么止也止不住。她的嗓子已经被烟熏哑了，很难再开口。虞安倩强迫自己挣脱她，用力将她往后推，她艰难开口：

“江......岚，我的好阿岚......”

“我走不了了......但你能走......”虞安倩的声音沙哑低沉，她咽下一口带血的唾沫，明白时间不多了，“你走......离开我......”

“不！你要是敢丢下我——虞安倩！你怎么敢......”

江岚泣不成声，语无伦次，只是徒劳地扯着她的袖子，想将她背起来。

虞安倩狠狠心拽回衣袖，长叹一声，仰头靠在坍塌的床榻上。她们头顶的房梁危险地呻吟起来，预示着即将倒下。

我很想跟你回去啊。

我想和你看海棠盛开，看世间万灯齐放。

也许，没机会了吧。

虞安倩前探出身，握住江岚鲜血淋漓的手，哑声喘息着，道：

“阿岚......我无他愿，只求你的平安......”

“我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儿子......被那群匪徒抢了去......”

“若是可以，你能将他的坟骨葬在......我身边吗......”

“此生无悔......遇见你......”

“虞安倩——！”

江岚不可置信地吼道：“你闭嘴！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说什么傻话？！”

虞安倩似是低低笑了一下，将一个圆圆的珠器强行塞进了她手中。接着那珠器闪耀出剧烈光芒，虞安倩本就憔悴不堪的身子彻底倒了下去。江岚浑身颤抖，手指几乎握不住那小东西，紧接着她就爆发出一声受伤般绝望的啜泣——她在光芒全部笼罩四周的一瞬间，看到了虞安倩那张眉目含笑，却万分苦涩与悲哀的脸。

房梁在光芒消失的一瞬，尖叫着砸下。火海毫不留情地吞噬了这片苍凉中，唯一苟延残喘的生灵。

尘土归位，万炎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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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了，愿此后还有机会重逢。

——也愿那时的我们不再身处水深火热，而是有机会重新相识。

——下次，让我主动拥抱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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