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菏泽（二）

阿术的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脆弱。

他一直都很强大，一直都是，所以我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神，只好将他拥住：

菏泽：我知道！阿术很好，很好，一直是砂海最干净，最好看的树妖……

菏泽：我想大家了，阿术，我们回去吧。

阿术：回去？

我不知道他为何这样问我。

但他渐渐发红的眼眶，紧攥得渗出鲜血的双拳，无不在向我透露着危险。

可是最后，他却说

阿术：好。

说完，他却走了。

这是我第一次，那样认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原来，这种感受，如此难以言喻。

回砂海的一路上，我们都没有开口。

我，那时还心存侥幸。

以为，既然阿术收了这些修士性命，又能出何事？

以为，人性本善……

可是，却不知，侥幸向来成不了真。

当我看到原本葱郁的砂海内围，如今只剩下重重灰烬后，我便觉自己也死了……

我疯了一般跪在地上，疯了一般聚拢着这些不知是谁的——骨灰……

菏泽：不是的，不可能，怎么会……

菏泽：阿术，你告诉我，这是幻境对不对？

菏泽：阿大，阿二，小花……他们都在，对不对？

菏泽：我问你话！你说啊！

可其实，我知道眼前一切皆为实景，因为，阿术修为再高，却仍是个布置幻境的榆木脑袋。

阿术：对。

阿术：他们都在。

阿术：我带阿泽去看。

我听到这话愣了住，便由着他拉着自己走，走在这片依然这有灰烬的土地上。

不知走了多久，我才感觉我们停了下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停在了一棵枯树下。

倒也不能说枯树，应当说是焦树了，毕竟树身上下，皆是燎黑燎黑的。

我的双目却登时湿润了。

菏泽：怎么？你以为将自己本体，弄成这副模样，我便认不出来。

阿术不答，只是将我拉到了树洞前，从内里拿出了很多东西……

有阿大，阿二的本体松鼠，尾巴被烧焦了。

有小花的，只剩下草籽。

还有……

我抱着它们，看到还在掏树洞的阿术，竟是莫名觉得，他有些傻里傻气的。

菏泽：好了，全放回去。

阿术：还有阿泽的……

菏泽：不过成了一幅残卷罢了，我看看，幸亏画上主人最爱的那人还在。

阿术：在的，都保住了。

菏泽：是啊……

其实，我想说，保不住的，我本就不属于这个世间，留不下的，我一成形后便知晓了。

菏泽：阿术，会一直陪着我吗？

阿术：会。

…………

我以为，我们会这样一直下去，可是好景不长。

当初，那群修士套出我话后，便回禀了宗门，派来了数千门人，却不想事迹败露。

阿术从不嗜好杀戮，但他们却为自己的一己私利，屠了众多阻拦的小妖精。

阿术这才取了他们性命，却不料他们宗主竟是恼羞成怒，祭了自己的本命法器。

于是，燎原之火从内围燃起，三日不息……

阿术掏空了自己的本体，勉强护住了还活着的精怪，但是，他们却因受不了这炙热，纷纷陷入了沉睡。

我和阿术以为，这里火熄了以后，砂海会重焕新生。

可是，阿术用自己数千年修为将火困住，因而保住的砂海外围，却也渐渐没了生息。

我们曾掘地三尺，只为寻那法器，可是，它早就随它的主人，一同化作一捧黄土，埋葬于此。

渐渐地，砂海终于成了如今的模样，九州之人也渐渐忘却了，砂海原来也很美。

我和阿术却依然不肯离开这个，家。

虽然变了，却依然让我们温暖。

后来，他的模样有时维持不住了，我笑他原来是个老不休，以前还诓骗我。

他倒还恼上了，那整日都不愿理我。

后来，我有时人形会变得透明起来，我笑自己居然还活不过他。

惹得他又是一阵气恼，说尽了好话也不愿再开口。

后来他诓我，将木灵心给了我……

后来，我察觉他大限将至，所以才总要沉睡一阵。

他怕我担忧，便次次沉睡前都要说：

阿术：等我。

菏泽：好。

我知他向来一言九鼎的。

可后来，我却变了……

我每夜都会梦到，以前认识的小精怪，他们总是喜欢围着自己，七嘴八舌地扯东扯西。

在梦里也是。

阿术说，是因为小精怪都没怨我。

可是，我怨我自己啊！

世间，没有如果，所以，我只有你了，阿术。

我绝不能让阿术离开我！

所以，我用木灵心，引来了他们。

只要将他们的鲜血，给阿术献祭——

阿术就能一直陪着我，永远，永远……

后来，我遇见了阿寻，想将她留下，可她有自己挂念的人，她不能陪我。

所以，我将她放走了。

也将，那些祭礼，放走了。

因为，我听了阿寻殿主的话？╭(╯^╰)╮不过是阿术醒了罢了。

这次，阿术睡了好久，好久……

我把自己的计划都告知了他，他却不愿。

而且，他还说：

阿术：阿泽，来不及了。

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所以，我才把他们都放了，还把我们的宝物，都交予了阿寻。

阿寻，会好好保管它们的吧。

苏卿，子衿，小名阿寻：好。

我听到了。

然后，我便又如往昔一般，在树下，与他交谈——

阿术：阿泽，不哭……

阿术：我，想看，你笑……

阿术：想看，这儿，以前模样……

菏泽：好，看，都看，我们一起看……

这次，阿术没叫我等他，而我，也没应。

菏泽：阿术，会一直陪着我吗？

阿术：会。

他说过，会陪着自己的。

阿术，向来守约。

所以，他要做到。

那，阿术，这次，换我陪你。

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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