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肃宁三代旧友新人 叁

李公公拉着寄奴的手，和他讲述着他父亲刘重的故事。说着说着，竟然一时没控制住，刚刚收住的眼泪，又向泉水一样流了下来。

在你祖父回到家里，不就就病故了。可是在他病故数年之后，忽然有一天听到了刘容太医的孩子来接替他父亲的工作了。我当时听到根本就不相信，因为你祖父先前经常说，官场实在是太黑暗了，他不想在这里面继续呆下去，所以他后来去了辽东，去了朝鲜。而且，你的父亲虽然得到了祖父的真传，可是他不想让你父亲在进到宫中继承他的职位，因为你祖父深知，伴君如伴虎，在天子的身边做事，天子的心思你是猜不透的，随时脑袋都有搬家的危险。

是啊，寄奴叹息到，可是老人家，您又为什么会在宫里看到我的父亲，他为什么没有听爷爷的教诲，还是来到了宫中呢？

孩子啊，这是逼的啊。后来我和你父亲相见之时我们说起了你的祖父。你父亲说到，家父还在人世之时经常警告我不要再回到宫中从事太医一职，我也按照他老人家的意思行事了。决定不会进入朝廷行医。可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你不找事，事情就会来找你。

老人喘了喘气，说到万历皇帝的宠妃害了一场病，这个病先前就数自己的父亲刘容治得好，人们对万历皇帝说，刘容从朝鲜回来之后，身患顽疾，不能胜任，已经离职回家了。可是别的太医面对着这位贵妃的病都束手无策，只能干瞪眼。万历皇帝十分恼怒，把这些太医都拉出去杖责三十。他又下令，让刘容沿着大运河快快进京，如果晚了，后果自负。这时候旁边的一个侍从对皇帝说，刘容当初回家之时已经身患顽疾了，要是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皇帝生气的说到，如果他已经死了，那就让他的儿子来，一定要把我爱妃的命治好，其他的事情我不管！

就这样，太监带着皇帝的口谕坐着船从京师沿着运河到了沧州你家，那时候你的祖父已经在一年以前过世了，皇上的口谕传达完了之后，你们全家上上下下都慌了。不去，抗旨不尊，轻者杀他一个人的头；重者满门抄斩的可能都会有。可是去了，又违背了父亲以前给自己留下的话语。最终你父亲没有办法，带着你祖父留下的书籍和工具，跟着太监坐着船从沧州去了京师。

那父亲这次行医还顺利吗？寄奴问到。

那可真是危险重重啊。你父亲刚从通县下了船，就被快马拉进了紫禁城。并要求给那位贵妃赶紧治疗。但是你父亲真的是得到了你祖父的真传，只用了五针和几副汤药，那位贵妃的病就好了。就算这样，你父亲的三魂七魄我估计也没了一魂一魄。不知道他是怎么克服自己心里的压力所做到的。但也是正因为如此，你的父亲也被留在了宫里，虽然工作他很喜欢，但是他并不喜欢这个地点。

日子一天天过去，你父亲却郁郁寡欢。因为他也和你的祖父一样，厌倦了这官场污浊的空气，他渴望出去。

孩子啊，你说为什么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呢？还是一场战争，还是在辽东。那里的建州女真兴起了一股实力，叫做努尔哈赤，他不断的侵扰辽东边境。万历皇帝怒了，他派出大军准备在辽东歼灭努尔哈赤，这时候你父亲也如同你祖父一样，主动请缨前往辽东，要去医治那里的伤兵。这次万历皇帝和你父亲说，我允许你去，而且允许你可以带一个人，在路上可以对你照顾。你的父亲选择了我，他要带我去辽东。

啊？那里是战场吧，那么危险，父亲为何要带您去呢？

孩子啊，你不知道啊，我那时候进宫已经将近四十年了啊，这四十年，我就没有踏出紫禁城一步，要不是你父亲提议带我去辽东，我就只能死在宫里了啊。所以我感激你父亲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你父亲带我去辽东呢？

哦……寄奴长吁一口气。那后来呢？老人家，您为什么说我父亲又救了您的命呢？

孩子啊，这场战争和在你祖父在朝鲜的战争不同，那一次咱们赢了，把倭寇敢回了小岛子上，可是这一次，咱们大明虽然人数是努尔哈赤的好几倍，但是被分化瓦解，在萨尔浒一败涂地，完完全全被打散了。在战争里，我因为是半个残废，在跑路的过程里又受了重伤，你父亲一个人背着我从宁远一直到山海关。我这一辈子都带念记你父亲的恩情啊。再到今日，算上你在内，你家祖孙三代都对我有救命之恩啊。说着，李公公还想给寄奴磕头。

寄奴赶忙把老人拉起来，老人家，您可别这样，这只能说明您和我家有缘分，而且这缘分还不浅了。那么老人家，后来又经历了什么呢？

后来啊，我和你父亲进入了山海关，因为我们吃了败仗，假如被朝廷捉到的话，就只能等死。所以我们不敢走大路，一直走小路。后来，我们听到了消息，万历皇帝驾崩了。我们这才放心，知道了追查的顾虑可能会小一点了。再后来，泰昌皇帝登记不到一个月就驾崩了，我们这档子事情也终于没有人在追查了。宫里是不可能在回去了，你的父亲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了我，自己只留了很少的钱，说让我拿着这些钱回到肃宁做个小买卖，他就会沧州了。从那之后，我们也就再也没见过面。看到了你，我估计他回到了沧州之后，娶了你的母亲，后来就有了你。这件事算起来，也快有二十年了吧。

寄奴沉默了，他一下自明白了许多。记得他小时候读书的时候，问父亲，为什么您的医术这么高，还一直在沧州啊，为什么我们不去更大的地方？这时候父亲总是默不作声。而母亲也会在一边说，傻孩子，别瞎想，你父亲自然有他的道理。而父亲也总是会和他说，奴儿，你以后千万不要去到宫里，那里的人，他们的身体不只是有了疾病，在那种高压环境之下，他们的心理也有很大的问题的。永远也不要去那里。

寄奴拉着李公公的手，说到，老人家，谢谢您告诉了我这些，这些关于我们家的往事，父亲从来都没有说过，也许是因为他有自己的苦衷吧。你等着，说着寄奴回到了车里，拿出了一些钱，老人家，我还要继续赶路，我还有自己的使命，我一定要到祁州，不能在肃宁多呆了，这一点钱

就当我孝敬您的，等我从祁州回来，一定还会来拜访您。

说罢寄奴给李公公深施一礼，上了马车慢慢的离去了。

李公公注视着寄奴的背影，眼里充满了怜爱……这正是：

刘公往事，李公说之，寄奴不曾听旧日。

又是辽东，千里溃败，归乡埋名，一心悬壶济世。

祖孙三代，皆缘李公，寄奴一别，不知何时能至。

时光漫漫，数年岁月，沧桑脸庞，只剩一人独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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