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被平儿闹醒了,他偷偷钻进我的被窝,闷闷的说:“娘亲,爹说我是大孩子了,不能和娘亲一起睡了,但是我还是很想和娘亲一起,娘亲别走好不好?”
我摸了摸他的头:“傻孩子,你在这,娘亲就在这,别怕。”
我瞧见清离悄悄红了眼。
我病了许久,大概是不会好了。
铁骑终究是到了长安城下,军中帐篷夜夜灯火通明,姜别每次回来都很晚,他不敢打扰我只是独自睡在外间,我晓得他将安儿葬在了一个极美的地方,山野烂漫。
平儿指着那座皇城问我:“娘亲,那是哪?”
“曾经,那是娘亲的梦,如今,会是平儿的家。”
城破那日,是冬天,下了一场大雪,覆盖了所有杀戮与罪孽,我生父的头颅被高高挂在城楼顶上,眼睛瞪得很大,是在看我吗?
这一战不过打了十几日,我听闻成帝之女孚华公主亲自打开了城门,引姜军入城。
我从宫门进入,沿着长廊走,这条路如此熟悉,姜别在尽头等我,他身上的盔甲未脱,还泛着光,发丝飘在风里,很凌乱。
他单手搂着我,贴着我的额头:“昭然,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
他登基了,改国号荣。
他很忙,忙到三五日才能见我一回,他宣布立我为后,那日的朝堂上跪了一地,场面壮观,都上书林氏无才无德,担不起皇后重任,裴家女才貌双全,宜为皇后人选。
他大发雷霆,拂袖而去。
“比起裴氏,我倒是希望陛下立孚华公主为后。”
“昭然,你是我的妻,是我唯一的皇后。”
姜别在大殿上拔剑杀了一个反对立我为后的的裴家将士,以表决心,裴家不悦,却也无法越过皇帝这层身份。
封后大殿如期。
因迟迟没有册封裴家女,太后那边常来施压。
裴念从前本就是姜家的姨娘,皇帝登基不给她一个名分说不过去。
姜别无可奈何,况且裴家那边也无法交代。
陛下,封孚华为妃吧。
裴氏受封那日,孚华公主也被封为德妃。
“娘娘为何要求封孚华公主?”清离不解。
“因为她与我一样。”
我知晓他舍不下他的母亲,可他也不想负了我,无可奈何想制衡双方,却也无能为力。
阿俞长大了,却无心留恋这朝堂,若不是祖母还在这,或许他早已离开了吧。
这日,我刚睡醒,迷迷糊糊的便瞧着平儿伏在我的床头,他是太子了,安儿走后他越来越沉稳,像个小大人,我觉得是我欠了他。
我摸摸他的头,他也不说话。
我觉得我越活越糊涂了,平哥儿今年多大了?
我问清离。
”娘娘,小殿下如今八岁了。“
八岁了啊,原来都那么久了,我知道姚黄宫外都是守卫,底下的宫女都说皇后患了癔症,常常说些不着头脑的话。
德妃来看过我,可我没什么力气,还是躺在床上接待的她,细看,我们眉眼间还有些相像。
或许也对,成帝当年的皇后像极了我的母妃 ,诞下的长公主孚华自然是随了她母亲的样貌。
她唤我姐姐,我突然便湿了眼眶,我听平儿说,每日他在学堂里听夫子授课,都会有宫女替他准备茶点,他原先以为是我准备的,可我出不了姚黄宫,连带着清离也出不去,怎么会是我。
我听见姜别来了,我闭着眼睛任由他盯着我看了好久而后摸了摸我的脸便去外间的案上处理奏折了,我听见有内侍同他讲些事情,他吩咐着小声些别吵醒了我。
又是太后唤他去慈宁宫用膳吧,贤妃裴氏自然也在,四年了,他除了平儿就没有子嗣了,前朝大臣上奏圣上子嗣单薄,应广开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每次看到这些奏折他都会发好大的脾气,底下的内侍一句话都不敢说,这时候我都会在里间咳嗽两声,他才渐渐平静下来。
那日,我的姚黄宫静悄悄的,外面的守卫没有动静,我让清离去看看外面怎么了。
她慌慌张张的跑回来同我说平儿落水了,我愣愣的坐在床榻上,发出了好似不是我的声音:“现在呢?”
“娘娘宽心,幸亏德妃发现的早,救了回来。”
我连衣服都没穿,去了德妃宫里,我的平儿脸色惨白的躺在那里。
两眼一黑,我便昏了过去,我看见姜别接住了我。
我醒来的时候,平儿还没醒,姜别靠在我的床边,眼底青黑,他好累好累,我也好累好累。
“平儿呢?”
他压低声音:“昭然,你放心,平儿没事,平儿没事……我怕……怕你有事。”
我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
“我怕……”他终究是没说下去。
我的女儿已经没了,我的儿子也要离开我吗?
“安儿已经没了,你说要护着平儿的,你说要让他好好的,你说过的。”
“安儿是你的女儿,你为了家国大义让她死的不明不白,可如今呢,你们姜家还要包庇她吗?”
他贴着我的额头,眼泪从眼眶中涌出来:“昭然,是我无能,是我没护好平儿和安儿,你打我骂我都好,你别离开我。”他抓着我的手往他身上打,我缩回手。
“陛下,你说为什么我的孽要报应在我的孩子身上?为什么?”
他攥着我的手:“你别这样,昭然,别这样好不好?”
“明明该不得好死的是我,为什么要报应在我的孩子身上?”
我忽然就冷静下来了,宫外的姚黄花开了,亭亭玉立,光彩照人,我顺着那看去,母妃站在花丛中,向我招手。
“母妃……母妃……”
姜别怔了怔:“昭然,昭然,来人召太医。”
太医说我得了癔症,神志不清,姚黄宫外的守卫又多了许多,我将平儿接回了姚黄宫,姜别拉着我,告诉我:“昭然,平儿要读书,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自从知道我病了之后,他与我讲话便像哄孩子一般,其实我想告诉他不必如此,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陛下,能不能让平儿陪陪我,不用太久,就几日。”
他点了点头。
“我不喜欢外头这些守卫,能不能把他们撤掉?”
他没回答请我,但第二日便撤去了外头的守卫,我叫醒了身边的平儿,他睡眼朦胧的看着我:“娘亲。”
我摸摸他的头:“起床了。”
清离替他穿好衣服,他问我娘亲我们要去哪?
我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的往德妃宫中走去,她看到我来很是差异。
我拉着平儿跪下,他不解:“母妃,你是皇后,为何跪她?”
她站起身。
“求德妃娘娘救我儿一命。”
“娘娘此话何意?”
“我晓得,德妃娘娘是真心喜爱太子,不然也不会日日命宫女替他准备茶点。”
她扶我起来:“姐姐今日是怎么了?”
“我要走了。”
“去哪?”
“但我不能把平儿交到裴氏手里,我只有这一个孩子了。”
“到底怎么了?”
“求德妃娘娘收平儿为养子。”
“娘亲|姐姐!”
我的内心平静如一潭湖水,孚华公主虽是前朝公主,她的母家在朝堂上却能与裴家抗衡。
“娘亲,娘亲,你要去哪?”平儿大哭。
我压着他的头:“磕头,喊母亲。”
“我不要,我不要,我有母亲,我不要。”
我死死按着他:“平儿,听我的话,想想你妹妹,你要当皇帝,你要保护自己爱的人。”
他咬着牙,死死的磕在地上:“母亲。”
德妃红了眼睛。
“妹妹,平儿就托付给你了。”
了了这桩事,我便该走了罢。
平儿在后头唤我,我硬撑着不让自己回头。
姜别查到了证据吧,可他不能做,他是皇上,他是天下之主,他有他的顾虑。
可我不一样,我是个将死之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子女。
他踏进姚黄宫,环顾了一周,问我:“平儿呢?”
我坐在梳妆台前,拿着胭脂轻轻涂在唇上。
我回头朝他笑笑:“在德妃那呢。”
他过来拥着我:“德妃?”
“是啊。”
我觉着姚黄宫不是儿时的模样了,但我却说不出哪变了。
“清离,结束了。”
她伏在地上:“娘娘,您还有小殿下,娘娘……”
没有了,我静静的走出去。
我见到裴念的时候,她舒舒服服的躺在软榻上,还真是惬意,她笑盈盈的看我。
“这不是皇后,娘娘吗?”
我未说话,只是轻轻一挥手。
“你…”她倒下前还满脸不可思议。
我拖着她走了好久,冷宫的路我很熟悉,一步一步的。
打开那间尘封已久的房间,倒和以往一般无二,就是久无打扫,积了许多灰。
我将她绑在那张布满灰尘的床上,拎起那不知道放了多久茶水,朝她脸上泼去。
她醒来时似乎有些惶恐:“林昭然,你怎么敢?”
我笑了两声,这笑声沙哑又尖长,实在难听得很。
“我?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怎么敢?”
她似乎也并不害怕了:“你的女儿死了,姜家耐我何了?你的儿子也差点死了,姜家又可曾动我一分一毫?你若是敢动我,这个皇后你怕是当不成了,裴家也不会放过你。”
“我从未想做这个皇后,姜家不敢做的事,我都敢。”
“你想想你的女儿,被一条畜生吓死,死前还那么痛苦,哈哈哈哈。”
我十分淡漠的看着她:“所以,我找你索命来了…”
“皇后,你不敢的,皇后。”
我拔出放在袖子的匕首 ,沿着她那张花容失色的脸往下滑。
“你若是敢,裴家不会放过你的。”
我勾勾嘴角:“你还不知道吧,这么多年,裴家早就对你放弃了,你的那个庶妹,很快就要进宫了。”
“你胡说!”
我看着血从脸颊上流出,满意的笑了笑。
我看着她发抖。
“你知道吗,这里曾经也死过人,就是你身下这个位置,被一只木簪子捅穿了心,死得时候还瞪着眼呢。”
她惊叫,因为那把匕首,捅进了她心下一寸的地方。
“我的安儿,受心绞痛苦而死,我也想让你尝尝这滋味,可你没有心疾,可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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