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十七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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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

黎鸢目光打量着那女子,不动声色的探过去,又缓缓的收回视线,想来黎江同她是一样的感受,这女子……瞧着便不是什么善茬的,那端正的面容下,又会是怎样的一副面貌呢……

落在雪的院子里几个孩童正在嬉闹,打雪仗撒的雪砸到了黎鸢身上,砸雪的丫头反倒不大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又不敢看她,似是怕极了她下一刻便会发火的样子。

黎江拍了拍黎鸢的肩膀,无奈的哑笑,“这白云观中收留的也就是些无家可归的落难女子和孤儿。”

黎鸢自然是信他的话,听到这话时有些微怔,错愕的望向那个孩子,倒是不大的年岁,瘦瘦小小的,瞧着便是长期吃不饱饭的那种,面色有些苍白,垂着头,同旁的犯了错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她本就无意同这般小的孩童发火,淡淡的抬了抬眸子,杏眼温和,浅笑时左侧脸颊有个浅浅的梨花窝,“无妨,孩童罢了。”

因着黎江是男子不便入内,黎鸢便随着孟悦椿进了屋内。

屋内的窗棂有些许的残破,隐隐能窥见些许拆除后又安上的痕迹,陈设朴素雅致,屋内烧了火,水壶尚且还在滋滋作响,孟悦椿将那妇人哄睡下后,转过身来,一双姑且算得上漂亮的眼睛望着黎鸢,“姑娘既是同那公子一起来的,想来也是来寻妹妹的。”

黎鸢凝了凝眉,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孟悦椿眼底似是凝了些寒意,又极快的掩盖下去,转而瞧了眼愈渐昏暗的天色,笑道,“请随我来吧,这个时辰,妹妹应当是在服药。”

黎鸢一愣,试探性的问到,“令妹…可是染了什么病症?”

孟悦椿叹了口气,似是有些伤感,侧过头,不去看她的眼睛,“妹妹自从养父母逝世之后便病倒了,说来也怪我,若是母亲不曾去找她,估计她现在也仍旧是好好的。”

黎鸢只是静静的听着,对于孟悦椿的话也是半信半疑,她并不觉得孟悦椿说的全然是实话,但也一时之间挑不出什么错来。

看着亦走亦趋的孟悦椿,黎鸢扯了扯身旁黎江的衣袖,眼神询问着黎江的心思。

黎江垂了垂眸子,暗中在她掌心处写下了“静观”二字,黎鸢懂了他的意思,便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但无疑这个李家小姐是个十足的怪人,父母双亲在世时死活要随着生母走,双亲过世之后又思念成疾病倒了,真真是怪呢。

三人进屋内时,观主正在给一个女子喂药,那女子同孟悦椿生的一般无二,锦葵色的衣衫更显明媚娇艳,见其的第一眼黎鸢便有些恍惚,但紧接着便察觉到了不对,她发觉二人虽生的一般无二,但那女子的左眼下方却比孟悦椿多生了颗痣。

屋内的二人见着他们来了,起初还是有些差异的,但李莞似乎并没有想见他们的意思,眼神淡漠且疏离,充满了戒备,直到孟悦椿说他二人方才救过那妇人时方才有了片刻的好脸色。

李莞的目光在黎鸢和黎江身上来回打量,见他二人眉眼间有这些许的相似,顿然了然了二人的关系,眸中是一闪而过的狐疑,望着孟悦椿,柔声道,“他们…救了娘亲?”

孟悦椿点了点头,黎鸢却有些觉得不大对劲,双生姐妹……为何她总觉得孟悦椿待这个妹妹似乎并没有表面那么亲切……是错觉吗……

黎江见她发愣,眼神询问她怎么了,她摇了摇头,在所有人都不曾注意时退了出去。

那屋内焚的檀香活散开来,她便总觉得恶心,站在屋檐下,垂落的酥雪凝了冰凌,略有融雪水自上落下,猝不及防的滴落在她手上,她猛然惊觉,冷不丁的被寒意刺痛。

风已经有了冬天的味道,每一片雪花都是冬天的来信,六棱酥雪落,白华漫山野。

云雾弥漫的叠峦山脉巍峨,淡薄的呼吸间似都染上了冬季的寒气,不知多久过去了,山中飞鸟蓦然惊起,她抬头望着远方,山岚依旧,酥雪仍存。

等到黎鸢再进去时,李莞已经服完了药,观主和孟悦椿正在同黎江商量着什么,她没那个兴趣管这些,目光落在李莞身上,微阖的双目恬淡,丹唇轻抿,似是泛着一丝笑意,若非她胸间尚在起伏,黎鸢差些怀疑她已经落气了。

许是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太过荒缪轻浮,黎鸢摇了摇头,明明是同孟悦椿一母同胞所生的双生子,但黎鸢总觉得李莞身上的气质远胜过孟悦椿,大抵是因为李莞幼时被拐走后得上天眷顾,被买到了个好人家的缘故。

弥漫中香烛味的空气中,那股熟悉的恶心接踵而至,说不出来的怪异,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时不时会这般犯恶心的发昏。

黎江低着头同观主交谈着,俊秀的面庞在冬日雪景的映衬下白皙的有些不正常,微垂的眸子有几分阴郁的味道,却还笑着答应了观主请他一行人留宿一宿的挽留。

注意到孟悦椿凝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黎江的目光渐渐冷沉,幽沉冷然的目中泛起些许的厌恶,又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温润,“即是如此,便多谢观主收留了,不多打扰了,李小姐好生养病吧。”

那声音沉稳而优雅,清越的悦耳,莫名的让人心静。

孟悦椿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留着黎江身上,黎鸢并不觉得自己的兄长会没有半点察觉,只是孟悦椿目光又很怪,没有不似常人的目光,倒有些令她看不明晰。

到底也是不好说些什么,黎鸢便随着黎江一同退了出去,苍茫的大雪纷飞间,她侧着头,低声询问着黎江的意见。

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静静的眺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偏墨色的眸子映着雪景,良久,他方才转过头来,幽幽然的望了眼黎鸢,“静观其变。”

是也,她早该想到的,索性便也就不问了,望着院内嬉戏打闹的孩童,不由自主的柔和了目光。

日暮坠入云海,喧嚣归于宁静,黎江站在挂满寒雪的树下,他回眸刹那,千树染雪,她在他眼中窥见的,是塞北三朝终年不化的凝霜。

他站在那里,敛眸浅笑,浮光掠影,无语多言旁话,便已是人间惊鸿绝色。

黎鸢垂眸敛笑,白雪落了满身,霜华淡淡,她亦是眉眼浅浅笑意盈,二人只需一眼,便可知彼此。

“阿兄,落雪了,该入内了。”她浅笑着,树下的人已过而立,比她高了半个头不止,闻言笑着应了声,目光落在这欲放未放的梨花苞蕊间,“这梨花未开,隐隐露香华。”

绫绢扇轻摇,黎鸢绞着绣了梧桐花纹的帕子,同他打趣儿道:“真是的,花没开,你倒是想着香去了,花开了,那还得了。”

黎江笑意淡淡,近在咫尺的眼睛,渗满了凉薄的光,浓黑的幽然深深凝视着她,半晌后,黎江收回视线,“你且在这观中候着,我去街市上替你看些衣衫首饰,入了冬,还是多穿些吧。”

黎鸢揉了揉额,自是知晓劝不动他,便也就应了,大抵是因着二人血脉相连的缘故,黎鸢便得以窥见他君子面容下的另一面,到底还是少见。

黎鸢目送着黎江离开,心底不由得有些许的惆怅,回到禅房内,见桌上摆放了几本道经,随手翻了些,奈何心不静,并未瞧进去多少。

窗外时不时的雀啼鸣,她抬头望向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天地,目光茫然,无意间瞥了了端着药膳的孟悦椿。

思来也是,她同李莞一母双生,感情应该是不错的,但不知为何,愈到后面便愈觉不大对劲,孟悦椿的神情似乎有些慌张……是她看错了吗……

罢了……许是近日来烦心事太多,都有些疑神疑鬼的了……

夜里黎江亦不曾回来,她又心烦的紧,趴在桌子上竟也就熟睡了,最后醒来的时候是被烟雾呛醒的。

外面的孩童大喊着失火了,黎鸢慌忙间推开窗,见夜色中火光冲天烧红了半边霞光,而李莞所在的屋子正冒着浓烟,火光蔓延。

黎鸢顺着记忆里的路线走着,竟走到了李莞门前,见火光中有个身影倒下,有些微怔,还是迅速上前将其扶起并离开了此处。

见着她左眼下方的泪痣,顿然了然她是李莞,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李小姐,你还好吧,李小姐。”

李莞练练咳嗽不止,一把抓住黎鸢的手,眼底的泪盈满了眼眶,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担忧和伤感,“姐姐…救救姐姐,姐姐还在里面。”

黎鸢被她抓的有些疼,但见她如此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轻声安抚,望着这火光冲天的屋子,一时间犯了难,一旁的李莞还哭求着她救自己的姐姐。

黎鸢一时间陷入了两难之地,正在她手足无措之际,一个身影慌慌张张的跑过来,黎鸢依言便认出了她是今日发疯的那个妇人,只见她一路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抓住李莞的手,喃喃道,“悦椿,悦椿,沉吟呢?沉吟在哪儿?”

观主也慌忙跑过来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因何起了这般大的火。

李莞松开抓着黎鸢的手,泪如雨下的哭个不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和姐姐商量着日后的生活,然后我二人贪杯喝了酒,等我醒了……就这样了……”

她尚且还在哭,那妇人却松开她的手,似是在确定着什么,反复喃喃着“不对”二字,李莞拉住了妇人的手,一个劲的说对不起。

那妇人此刻倒不像是个疯子,此刻她只是一个平凡人,一个普普通通的母亲,她反复到“我的女儿在火里……”忽而她猛然甩开李莞的手,竟是直接奔进火里,口中喊道:“沉吟,沉吟,母亲来找你了。”

黎鸢反应过来想去拉人,谁知房屋竟在此刻轰然倒塌,一切都归于尘埃,大雪纷然的夜里,霞光布满天际,黎鸢瞧着那红霞彩云,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一切都归于尘埃,再也无力回天了。

晨雾微风寒,孤鸟独高飞。

经历了昨夜的事,这镇上都有些人心惶惶的,初晨时分请了蛊巫来做鉴定,最终鉴别了两具烧焦的尸首。

验尸的过程黎鸢也去瞧了,但是仅一眼便被恶心的不行,默默的离开,回到禅房内,默默思想着在这儿发生的一切,总觉得不对。

她好像落下了什么重要但又不打引人注意的细节,是什么呢……她一时间想不起来。

站在昨夜失火的地方,站在她昨夜站的位置,脑海里细细回想着这两日来发生的事情,想起初次进入道观时孟悦椿曾说,“我与妹妹一母同胞,除了母亲,没人能分辨我们,旁人也只能凭借眼角的泪痣来分辨我们。”

又想起昨夜失火时那妇人冲进火里,唤的是……沉吟……若她不曾记错,黎江曾同她说过,当初李莞走丢以后那妇人便疯了,时常都是唤的沉吟,若是说李莞原名是孟沉吟,那么……为何昨夜里那妇人面对近在眼前的人唤的却不是她的本名呢……

黎鸢有些失神,喃喃道,“孟悦椿,孟沉吟……李莞……”桃代李僵……

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那日孟悦椿端着药膳慌慌张张的神情,什么时候人会慌张呢……

黎鸢如梦初醒,顿然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场戏只有一个主角,就是孟悦椿……

黎鸢去的时候,恰巧听到李莞对观主说不日里便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观主叹着气,似是无奈,又似是无声的默许。

黎鸢冷凝着眸子,推开门,笑道,“李小姐…这么快便要离开啊…”

李莞绞着帕子,抹了抹泪,“嗯,我的母亲和姐姐都死了,我待在这儿,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黎鸢只是笑着,没有理她,转头看向观主,浅笑着柔声询问,“我能和李小姐单独交谈几句吗?”

观主的表情有些为难,在李莞笑着点头的情况下无奈的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黎鸢自始至终都再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眸光淡淡的凝视着李莞,她面上似乎有些不大自在,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失,她终于忍受不了开了口,“姑娘有什么事便直接开门见山说吧。”

黎鸢侧着头望着她,眸光淡淡,“无妨,我并没有旁的事,只是想找一个证据。”

李莞心猛地一跳,强颜欢笑的深呼吸了几口气,面上洋装镇定,“什么证据?”

黎鸢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兀自拾起桌上的剪子剪落了灯花,窗棂上是投影,她站在桌前,吹面而来的凉风刺骨,她却不以为然,继而转身,冷然道:“你说呢,自然是你桃代李僵的证据,孟悦椿,孟姑娘。”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李莞的声音已经带着些许的颤抖和愤怒,继而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竭力的平复自己的心情,“我累了,姑娘可以走了。”

对于李莞的逐客令,黎鸢置若无闻,目光移到连绵的群山间,霞红同雾霭融为一体,尤为刺目惹眼。

“你知道你,如果你当时对自己狠一点,那么此刻我便无话可说,更不可能站在这儿,站在你面前,但是你对旁人狠,对你自己却很爱惜,需不需要我请馆主打盆水来,洗掉你这张点了痣的脸?”

她彻底沉默了,良久,她忽而抬起头,笑得有些癫狂,“不错,我是孟悦椿不是李莞,为什么,你明明不熟悉她和我,如何能分辨得出我和她。”

黎鸢沉默着垂了垂眸子,“是因为令堂的缘故。”

孟悦椿笑了,笑得愈发放肆,“母亲,又是你,为什么你活着要拖累我,死了还要连累我!”她笑着,眼底的厌恶显而易见。

黎鸢有些心烦,蹙着眉望着她,冷眼旁观着她的癫狂,待到孟悦椿稍微冷静下来的时候,她方才开口询问,清音道:“为什么,她是你的妹妹。”

孟悦椿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至极的事情,缓缓站起身,烛火倒映着她的侧颜,说不出的诡异,“为什么?呵呵,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从小到大都在颠沛流离,而她却可以被人呵护在手里,孟沉吟,好个孟沉吟。”

穿堂而过的风灌进身体里,孟悦椿穿着寝衣,浑然不觉的冷似的,幽幽然的目光盯得人发慌,“我如浮萍无所依,她若高台琼楼玉,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她的神情愈发癫狂,端正的五官也有了些许的扭曲,“我活的那么惨,凭什么她的过的那么好,即是如此,那我何不试试这条通天的死路,明明她的养父母死了,她有那么多钱,明明我也可以过个好日子,结果她却要断了我的念想,那是她咎由自取,她该死。”

黎鸢冷冷瞧着她,良久,方才蓦然开口,“所以,你杀了她……”

孟悦椿无力的瘫软在地,缓缓闭上了眼,她没有否认。

一切已成定局,黎鸢摇了摇头,缓缓走了出去,站在不远处的观主自也是听到了二人的谈话,黎鸢不曾理会她眼底的震惊,她望着天,良久,缓缓叹了口气。

孟悦椿不日便被行刑,这场姊妹相残的案件引得众人唏嘘,那日停了数日的雪又下了起来,黎江替黎鸢拢了拢狐裘,二人上了马车,在车内,她掀开珠帘回过头,却见不着刑台。

她没有告诉孟悦椿,其实她笑起来很好看,像天边皎洁纯粹的月色般,一点莹莹星火兀自蔓延,似是幽蓝的暗夜中,玄月高悬映照着平静无波的湖面,月色倒映在湖中,岸边是枯树寒鸦独栖,忽而,寒鸦惊飞起,天亮了,而月亮,沉入了湖底,被泥沙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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