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

初元二十八年，先帝驾崩。太子曜景继承大统，改元建昭。

建昭四年四月，我朝大败媵人，天下太平。因圣上膝下贫瘠为稳固国之根基，故诏天下诸道州县，广选秀女，以实后宫。

我，崔婷若，富商之女，因容貌姣好，知书达理，能歌善舞被爹爹送进皇宫。天下皆知，当今圣上风流，太后擅权，谁去宫里都会遭殃。可爹爹凭着多年从商“试一试”的态度，咬紧牙头，还是把爱女——我送进了皇宫参加选秀。

殿选的时候，我看不见圣上的容貌，但我觉得他定会是个翩翩公子。太后让我抬头，夸赞我容貌尚好。皇后询问我的才艺，我只能在殿前莺啼几句青楼的小曲儿，皇帝倒是很感兴趣，留了我的牌子，还封我为贵人。

（开玩笑，我好歹是跟青楼那群野女人比过唱歌的，论技巧，唱法，都很精通，当然会博得你欢心的）

跟我一同选秀的几个姐妹很是不爽，又是冷笑又是白眼，我倒不在乎。一群缺斤少两的女人，我何必跟她们置气？只是可怜我这家世，富商大贾出身的千金小姐，出门浪荡，四处结交朋友，寻常人家的诗书女工一概不通，唱歌跳舞却是样样精通。在宫里能有一技之长就行，肯定有我的一席之地。

皇上赐了宓秀宫的海棠轩居住，掖庭的公公也带了些宫女来伺候。虽然是贵人，在宫里不上不下，但我想光宗耀祖哇，一个小小的贵人还是不能让我满足。这皇宫的规矩很多，要记的东西也很多。目前的形势，中宫娘娘都敬畏着未央宫的贵妃许晴如。她家世很好，世家出生，她哥哥和父亲在前朝很出名，是一等一的大功臣，皇帝也很是看中。未央宫还有个常在，叫路竹昭，住在垂茵阁。她们算是一个团体吧，毕竟贵妃现在势力这么大，傻子才会同居屋檐下还不去紧抱这么根大腿。

听宫女闲语，在最西边的关雎宫，有位老嫔妃——娴妃，杨柔清。娴良淑德，只可惜久病在身，不方便出宫活动。她与贵妃之间有些恩怨，探听不出来。偌大的关雎宫也给她独住，真是叫人羡慕。

瑶倾宫住了位蓉妃，张筠儿，膝下有位皇子禛祝。她和宫里明玉居的陶贵人与皇后交好，也算是宫里的一个团体吧。宓秀宫的主位不高，只是封了嘉嫔。她不争不抢，为人和善，不喜欢争风吃醋。

昨日选秀，与我交好的秦月熙、戚言两人都不知送去了什么地方。还好今日有宫人报信，说秦月熙封了常在，居于伏莘宫，曦照楼，而戚言不太好，只封了答应，送去了未央宫。本来是住在东面的品幽阁，却没想到许贵妃说新来的答应挡了日出的阳光，把她强行安排住在南苑的飞霜苑。这飞霜苑夏天炙烤热得像炭盆，冬天照不到阳光冷得像冰窖。戚言位分低，不敢有怨言，只能默默称是。

我很着急，贵妃跋扈嚣张，路常在诡计多端心怀鬼胎，戚言小可爱在哪里定会吃苦头。没办法，我和月熙位分都低，一宫主位都算不上，于是我去求了嘉嫔娘娘，她也没办法，只能让戚言先忍受着，以待来日。

进宫第二天，早晨要去凤仪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我的大宫女绿琉早早的起来为我梳妆打扮。今日要去面见皇后，自然要打扮的花枝招展些。我拿出了爹爹南下代购的螺子黛来画眉，扑了脂粉，摸了印唇，戴着罕见的海棠花镶银边儿的簪子，衣服交线附近也绣了珍珠和凌霄花。我对着铜镜转圈，瞧着自己的样子，很是高兴。

已经六月了，天气燥热。内务府派人往各宫发放冰块消暑降温。大家都在凤仪宫里候着，地毯中央摆了块冰，皇后很贴心的给大家带了碗冰镇莲子羹，很是解暑。日上杆头，许贵妃迟迟不来。皇后有些生气，从其他宫嫔口中得知，许贵妃经常迟到，也不给皇后面子。我们才不管她，我和着身后的戚言闲聊着，问问她在未央宫住的还习惯，戚言欲言又止，眨了眨眼，笑着说“一切都好，跟家里一样。”

大家聊得火热，许贵妃来了。不愧是国色，长得十分貌美，体态曼玉多姿。她着了身绣有牡丹花的紫纱裙子，头顶着泰蓝的凤毛点翠，耳朵上的东珠挂坠一步一晃。她也不行礼，进来就径直坐下，傲娇着说道：“对不住各位妹妹，本宫来晚了些。昨夜皇上留宿大澈殿，今早上特许本宫起来晚些，皇后娘娘不会在意吧。”

皇后靠在凤座的背垫上，温婉的回答道：“自然不会。贵妃有皇上的特许，来不来都是一样的。何况贵妃素日里就是如此，本宫为何要在意？”

“娘娘知道就好。”许贵妃起身，环顾了在座的嫔妃，嘲讽道，“今年进宫的货色不怎么样啊，皇上这是想独宠臣妾么？”她看向了我，可我只顾着和戚言说悄悄话，没注意。

“贵妃娘娘向来说话就是独特，要独宠娘娘还不简单？”嘉嫔喝了口茶，平静的说，“皇上精心挑选了这么多钟意的女子，怕是哪天分了娘娘的宠爱，这未央宫恐怕要重新添置不少物件吧。”

“嘉嫔说这话就是在讽刺本宫了，分本宫的宠爱和圣眷，还要看她有没有这个能力。说来说去，本宫还没见过新来的嫔妃，都起来看看吧。”

陆续起来了五、六个嫔妃，我也起身了。一齐言道：“请贵妃娘娘安。”她们个个都把头埋的很低，生怕被许晴如看了去。我虽然埋着头，但她还是叫了我的名字。

“崔贵人，崔贵人？”

我愣了愣，抬起头来。她端详着我，冷笑一声：

“哼，富商大贾出生，螺子黛都用得起。长得一股狐媚样，日后见了，怕是要本宫生恨呢。”

我紧张到不能言语，皇后轻叹了口气，说她有些累了，想休息会儿，便把我们赶了出去。才出坤宁门，我和戚言、秦月熙一路向御花园走去。

“崔贵人请留步，我家娘娘有些话想对贵人说。”

是贵妃身边的宫女月萤，我让她们俩先去莲韵池等我，回头就看见了许贵妃。我连忙请安：“贵妃娘娘万福金安。”她身边的路常在也给我请安。

“本宫记得选秀那日，贵人一展歌喉，唱得皇上心醉神迷不已，到了本宫那还念念不忘。贵人长得貌美了些，本宫只想跟贵人说一句话，凡是跟本宫争宠的女人，就都得死。贵人好自为之。”

她说完扬长而去，路常在也福身跪安。

我打了个冷颤，可还是得恭送贵妃离去。

莲韵池，秦月熙和戚言以等候多时，见我来了，心里悬着的石头才落了地。秦月熙满脸焦急，我一来就牵着我的手说道：“婷若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贵妃刁难你了……”

我笑着，挽着她俩的手一起漫步莲韵池。戚言告诉我，皇上从江南挑了一批会弹琴的歌伎，下了早朝在圣宸宫听曲儿。月熙夸赞道：“早知道婷若善曲，还怕被那群伎女比了去？”

“怎么会，”我很是高兴，“技艺定能赶超，但容貌姿色就不一定了……”

她俩笑着，我们就慢慢走到了玉烟亭。

“听说这玉烟亭是先帝给宠妃专门修建的，但随着那宠妃失宠投水自尽，这里的风景就没以前那么好了。”

戚言幽幽的说：

“真叫人羡慕，可惜我一小小的答应，还要受寄人篱下的苦楚……”

秦月熙听出了不对劲，她追问道：“什么苦楚？可是贵妃刁难你了？”

戚言摇摇头，她身边的宫女莲芝先开口诉苦：“我们小主怎么能不受气？贵妃娘娘说小主住的地方挡了阳光，坏了风水，叫小主搬去南苑居住。风吹日晒，夏炎冬寒，叫人怎能经受？御膳房也是见人起意，送来的饭食比一般的宫女吃的还差……”

“好了莲芝，别再说了。”戚言厉声训斥，“我什么事都没…”

戚言摇头，对身边两位说道：“我是小户出生，家境寒微，能不给家里添乱就好了。贵妃独占朝廷，位了父亲的仕途，还是忍气吞声，不要招惹为好。”

我们又跟戚言聊了很久，快吃晚膳了，我们才离开。

回到宓秀宫，吃了盏莲子红枣粥，我对晚饭竟没了胃口。我很是担忧戚言的处境，贵妃知道她与我交好，肯定会刁难她。前思后想，我吩咐绿琉去准备一些成色上好的螺子黛——毕竟我现在能送出手的只有这盒螺子黛了。进了披香殿的前厅，嘉嫔娘娘还坐在炕座上看书，宫女进去通传说崔贵人来了，她很见喜，连忙招我进来。

“嫔妾请嘉嫔娘娘安。”

“贵人快起，同住屋檐下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

嘉嫔把我拉起，我们寒暄了一两句，我发现嘉嫔是个安静的人，不争不抢。

“跟姐姐同住宓秀宫，妹妹感到了家一般的温暖。有姐姐无微不至的照拂，妹妹很是感激。只不过同妹妹交好的答应还要受寄人篱下之苦，活的还没一个宫女风光，嘉嫔娘娘可有什么办法？”

我递了个眼色，绿琉很懂事的把那盒螺子黛呈了上去。嘉嫔很是欣喜，笑着叫宫女收下了。

“妹妹福薄，姐姐我一定替妹妹好生想些法子出来。只是现在不是时候，那答应会出来的。”

“嫔妾在这里谢过姐姐了。时候不早了，妹妹我就先回去了。”我福身告退，嘉嫔殿内的宫女对我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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