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

慕琼一袭月白色百褶裙，背靠二楼露台对外的漆色栏杆，潋滟的水眸映照窗外红红点点的灯火，略微出神，似乎正在思虑着什么。

坐在浮雕地屏后的林墨玄笑道：“姑娘怎么知我一定会帮你？”

慕琼几缕乌发随风浮动，嗓音清润：

“初闻林公子身姿矫健，无人能及，今日琼儿请你过来，是为了救人。”

“公子生性良善，定然不会见死不救。”

林墨玄瞧着她，浅抿手中一盏泛着幽香的淡茶，眸中浅笑清清。

“我本以为生来便含着金汤勺的慕小姐年少不知愁滋味，与其它那些个待嫁闺阁的娇气贵女并无不同，一心只盼着后半生如何荣华富贵，高床暖枕，

如今看来，慕小姐深谋远虑，顾虑的似乎还不少。”

慕琼从露台走进屋，纤纤玉手撘在桌前，表情认真地对他道：

“我不过是有想守护的人罢了，至于那些有的没的，我是不多愿费脑筋去思考的。”

林墨玄看她，唇角淡笑，似是不信。

慕琼想了想，又对他道：

“倘若你今日能助我，我定然会报答你！”

林墨玄回问：“你能给我什么。”

这一下子把慕琼问住了，林墨玄与她一般身世显贵，生来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论林墨玄缺什么，她还真一时想不起来。

但她总不能以身相许吧？

慕琼想了想，咬了咬红唇，对他道：

“倘若林公子今日能救下那人，琼儿定会对你感激不尽！”

“林某不需你报答，”林墨玄悠悠道，“外面火树银花不夜天，不如陪林某出去走走，权当消遣玩乐。”

“可……”慕琼实在想不要此时林墨玄竟要邀她出去玩，她犹豫地瞥了一眼楼下的摊子，“会不会误了事情。”

林墨玄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收回视线，淡笑道：“就在这附近，也有好玩的。”

见林墨玄一脸神往，慕琼有求于人，不好拂了他的兴致。

慕琼：“可以是可以，不过一言为定！”

林墨玄看了眼慕琼的侧颜，心中好笑。

她就这么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

天色正暗，白龙观灯火通明，人山人海，宇文澜的脚步停在了一处卖糖人的摊边。

摊主是个中年妇女，借上元庙会卖点糖人维持生计。

她忙活抬头，见摊边立着一年轻男子，顶好的玄色绸缎上绣着一条金色的长龙，气宇不凡，眼神在盯着几个神态各异的糖娃娃，饶有兴致。

不是达官，便是显贵。

她出声，道：“公子可是要买糖人？”

公子良久不语，似是在想什么。

今日宫内写了帖子，送去慕府，邀琼儿一同参加今日宫中晚宴，琼儿以身体不适推辞了。

宇文澜以为她是不喜宫中的繁文缛节，却得知她竟带着丫鬟跑来了上元灯会。

他鬼使神差地就来了这庙会，只是无人相伴，略显孤独。

他极少出宫，这上元庙会，在他鲜衣年少的时候同人一齐从宫里偷跑出来，玩过一次。

各式各样的吃食，小玩具，倒也稀奇。

不远处，一姑娘面容稚嫩，双六年纪，一袭宝蓝色锦夹袄，手中捧着一风车，爱不释手。

“姑娘，你喜欢这个风车，便买去呗！”摊贩前的老板对她道，“费不了几个铜钱！”

她目露疑惑：“铜钱？什么是铜钱？”

老板道：“姑娘既然你不买，便把东西放下，我好卖给别人。”

这姑娘衣着锦服，面容白皙，一看便是哪家偷跑出来的闺阁小姐。

却没成想，那小姑娘拿起风车，却一副不愿掏钱的模样。

“我喜欢它，我就要它。”

“小姑娘，看你也是个体面人！”这姑娘杵在摊前，让老板生意不好做，老板声音不由得带上了几分不耐，“总不能白拿东西吧！不买就把东西放下，赶紧走开！”

亲王宝贵的小女儿何时被这般恶言恶语的对待过，那双困惑的圆眸顿时染了几分雾气。

正当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时，一道动听的嗓音落在她的耳畔。

“老板，我替她付了，不用找零。”

老板摊前多出一块碎银，老板喜形于色，面露欣喜，拿起碎银，小心翼翼地塞进上衣交领的口袋里。

他抬起头来，只见眼帘中出现一年轻女子，面容温婉柔美，明眸皓齿，身姿娉娉袅袅，她重新将腰包挂回楚腰间，对老板柔柔一哂。

“我家小妹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老板看呆了，一介市斤小民，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女子。

在上京能媲美这少女容颜的，恐怕只有在坊间声名远扬的京城第一美人慕小姐吧。

“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熟悉的声音传来，慕琼动作一顿，抬起眼来，只见一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和老板之间。

那道身影，不是宇文澜还是谁？

慕琼蹙起秀眉，伸手牵起小郡主的手，莫要让她与自己走丢了，转身离去。

宇文澜扭过头来，只见他心心相念的人儿留给他一道清冷的背影，大步流星地追了上去。

肩膀被人拍了拍，慕琼知道躲不过了，只好转过头去，笑容僵硬：“真巧啊，太子殿下。”

宇文澜脸上带笑：“琼儿，既然都遇到了，不如一同去看花灯，”

慕琼后退几步，正在想如何推脱，只听林墨玄的声音淡漠道：

“太子殿下，怕是不行了。慕小姐正在陪我游玩。”

方才人太多，他还没注意到，琼儿的身旁，竟还站着一位林墨玄。

见宇文澜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慕琼捏了捏郡主的手，心中微慌。

宇文澜皮笑肉不笑：“既然是一同游玩，那想必琼儿定然不会介意再加上孤一人。”

小郡主抬起脑袋，终于见到了熟悉的人，欢喜道：“这不是太子哥哥嘛，好耶，我最喜欢太子哥哥了！”

“我要和太子哥哥一起玩！”

听见小郡主这么说，宇文澜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小郡主的生父亲王宇文沇，宣帝的亲弟弟，也便是说，宇文澜是小郡主有血缘关系的表哥。

慕琼看了眼满脸神往的小郡主，想了想，道：“那我们便一同去玩。”

太子和林墨玄身姿都十分矫健，倘若二人都在身边，确实是保险一些。

林墨玄沉默，似是没有异议。

宇文澜转头对慕琼道：“那太好了，琼儿想看些什么？”

“既然京城文采双绝都在此，不如咱们去看看猜谜灯会。”

慕琼对二人柔柔笑道。

路上，慕琼走上前面，二人不发一言的走在身后，空气有些沉默。

慕琼觉得气氛实在有些怪异，将手握成拳头放在唇边轻咳，试图借助小孩缓解气氛，便对小郡主道：“你就这么随我来了，不怕姐姐是人拐子？”

“可姐姐看起来好漂亮，不像是坏人呀！”小郡主眨巴眨巴眼睛，“何况太子哥哥也在这里。”

慕琼笑道：“小郡主，你以后出宫想买什么东西，要带些钱，可不要再同今日这般，明白吗？”

“可是我在家里想要什么直接拿便好，从来不用给钱的。”小郡主似是有些沮丧，垂下脑袋，道，“今日是头一回被人讨要银钱。”

慕琼心下了然，对于小郡主来说，在亲王府，锦衣华服，珍馐糕点，与下人吩咐一声，伸手即来，一切妥当，自然是不用给什么银钱的。

她幼时也觉得花灯庙会十分新鲜，便在十五那日与宇文澜一同偷跑出宫。

只是，二人站在摊前，面面相觑，想吃那香甜的糖人，也是头一次知道买东西是要给银钱的。

只是那日，糖没吃到，二人还巴巴地在冷风中望了好长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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