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似练,夜色如水,大漠的夜晚寂静无声,万物都在进入了沉睡,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一阵咳嗽声打破了这平静。
“咳咳咳……”叶秋摊开手,掌心是一抹殷红。
她粲然一笑。现如今的身体,真是大不如前了。
“其实你现在还可以后悔。”红嫁衣的女人开口,似是在关心她,语气却是冷冰冰的。
叶秋虚弱的摇了摇头:“我不后悔……”
红衣女人饶有兴致地盯着她:“我倒是好奇,他到底好在哪里,让你这么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这么多。”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很多年没有遇到过这样甘愿为所爱之人奉献一切的姑娘了。
“他哪里都好。”叶秋的脸上挂满了祥和又温柔的笑容,苍白的面颊居然氤氲起一点粉红。
在遇见他之前,她沉默寡言,整个人阴沉沉的,毫无生气,对生活也不抱有任何希望。
然后在那个午后,那个少年他出现了,替她赶走了欺负她的坏孩子,拉着她去买了香喷喷的点心,并且告诉她“我会保护你。”
他的出现,让她干涸的生命重新变得神采奕奕。仅仅是这些,她就愿意为他赴汤蹈火,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带给她生活的全部希望。
“痴儿。”红衣女人勾唇一笑,“情”字有什么好?只会让人陷入妄念,做出傻事,这些在她看来都是无比愚蠢的。
“我还有多久的时间?”叶秋把嘴角的血迹用袖子擦了擦,开口问她身边这个半神半妖,半人半鬼的红嫁衣。
女人抬头看了看夜空,一轮新月,繁星满天,距离她第一次遇到叶秋,竟是将近一个月过去了。
“五天后,一个月满,‘长命花’开。”说罢,女人略微思索了一会,用略含戏谑的语气补了一句,“这花,你是想让我帮你送去呢?。”
“还是你亲手把这‘长命草’交到他的手上?”她低头看了看叶秋手中托举着的无根生长的花。
如同暗夜一样漆黑的茎叶,顶端一朵血红色的花苞微微鼓起,翘首待放。
“我去……便可。”
这样,她就可以亲眼看着他,确保他可以平安了。
此时的陆家大院,众人皆已入梦,偶尔传来一阵不知从哪个房间而来的轻微鼾声。
陆小公子在马厩给马添上草料。
他堂堂一个公子,第一次做这种粗活,心里难免有些不快。
愤愤地用力将草料扔到马的食槽里,他故意重重喘了一口气,扭头去看在一旁给马上辔头的洛芷。
“你可留神些,若是马儿被你气到了,不肯吃草料,半路上跑不动,仔细我回来了以后收拾你。”洛芷看着陆小公子,不肯吃草料,半路上跑不动,仔细我回来了以后收拾你。”洛芷看着陆小公子气鼓鼓地样子,嗔笑道。
“洛芷,你这次大概要多久才能回来啊?”他心里有些不满洛芷总是将他看做弟弟,喊她的时候直接去掉了“姐姐”二字,试图在称呼上不落下风。
洛芷在心里算了一下路程,开口回答道:“一路上快马加鞭,最多只需半月即可。”
这么算来,西征的队伍应该即将到达西戎。她想要在战事打响之前找到他们,时间还是很紧迫。
“小陆,记得我交代过你什么吗?”洛芷安好辔头,用手在马的脖子上轻轻拍了拍,用严肃的语气问他。
陆小公子则完全不计较“小陆”的问题了,他正色回答道:“都记得,你尽管放心去。”
洛芷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会负责处理好琐碎杂事,借口洛芷是出城去寺庙祈福,要在寺里暂住一段时间,替她隐瞒行踪。
“不过,洛芷,若是我那天晚上没有误打误撞发现你们的计划,后来也没有加入你们,你打算如何办?”
她想了想,摇摇头。其实她心里很没底,想了各种借口,都不能很好地圆谎。
那天晚上她飞鸽传书被陆小公子撞见,他自愿出力,着实替她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小陆,等我从那里回来,我不会把你当小孩子看了,”她意识到,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心里其实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我向你保证。”
马儿吃饱了草料,低声嘶鸣了两声,陆小公子过去打开马厩的门,让洛芷将马牵了出来。
她飞身上马,郑重地想他道个别,骑着马从后门离开了陆府,随机策马飞奔,消失在了夜色里,只在身后留下一串紧促清脆的马蹄声。
陆小公子见她走远了,恍惚了一会,很快又开始忙碌起来。
他要打点的事情可多着呢,毕竟,洛芷“一大早”便要出城去“祈福”了,他要确保一切都万无一失。
五日后,西北大漠的夜空下,血色的花苞慢慢绽放。经过寒月清晖的洗涤,那花透出一股诡异又惨烈的美。
“长命草”终于开花了。
叶秋心里涩涩的,一想到文轩可以长命百岁、平平安安,她心里就有抑制不住的喜悦和欣慰。
她今日还特地让让红衣女人给她施了一个法,让她看起来红润健康一些,脸色不至于太过惨白。
时辰不早了,她应当出发了。按照那红衣女人指给她的方向,她很快便摸索到了副将营帐。
她远远地躲在别的营帐后面,看见文轩站在帐外,似乎在看漫天有些凋零的星星。
她没有直接走过去,而且偷偷从后来爬上了帐顶,深吸了一口气
“文轩哥!”她从帐顶一跃而下,稳稳落在文轩身后,声音里满是轻松与愉快。
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可以被文轩清楚地听到,又不会惊扰到别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文轩诧异地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姑娘,眼眸微微动了动。
她一身戎装,眉眼弯弯,嘴角溢着幸福的笑容。星光倒映在她的眼波里,也印出了他的身影。
“小秋,你怎么会到这里?”片刻失神后,文轩开口问她。
叶秋摇摇头,避开这个问题不答:“文轩哥,你相信命运吗?”
“命运?”他喃喃。
命运对他,对叶秋属实算不上友好,他对此觉得真是“造化弄人”,信与不信,他一时半会无法判断。
他几乎不纠结命运,他在这人间挣扎十几载,更多的时候只是会思考他经历的诸多身不由己。
而她还在继续欢快地侃侃而谈:“我相信天命,不过也相信,这些既定的命运可以为我们所改变!”
“文轩哥,我有预感,你会平平安安回到瑶丘,你会长命百岁……你会儿孙承欢膝下,一生圆满。”
以后吗?他其实不敢去想以后。在这军营中的每一个人,都对自己的前路心知肚明----一场不可能胜利的仗,一次永远不会发生的凯旋。
可是他面前的姑娘,依旧那样天真又乐观,丝毫没有被现下四处弥漫的绝望所侵染。
他张了张口,神情落寞:“可是,小秋,你知道吗,命运不会因为我们的愿景而改变……”
他们都有过很多美好的期待,可是期望一次次落空,他已经不相信任何希望了。
“不,它会!”叶秋说到此处,十分激动,眼睛里几乎要迸出光来。
她的文轩哥啊,一定会好好的!
“文轩哥,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她从怀中掏出一朵花,玄色叶子,花瓣血色:“文轩,你知不知道‘长命草’?”
她开心地拉过他的手,把手里的花递给他:“我把这棵‘长命草’送你,你一定可以逢凶化吉。”
几乎是下意识地,文轩猛地把叶秋推开:“把它拿走!”
不知道为何,他一看到这株血色欲滴的长命草,就感到一种令他窒息的压迫感,来不及思考,身体就迅速做出反应。
她被他的反应弄的有些发愣:“文轩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文轩没有搭理他。
他低着头,过了许久,再抬起头的时候,原先温柔含笑的目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阴鸷狠决的眼神。
“我再说一遍,我让你把它拿走。”他的语气冰冷,带着显而易见的嫌恶,“邪门的东西。”
“文轩,你!”
叶秋看向文轩的眼神中,满是悲痛与难以置信。急火攻心,她不住地咳嗽。
但她还在尽全力劝说着他,固执地要把花塞到他手里:“文轩,求求你相信我!把它拿着,好好活着……”
文轩面带痛苦地盯着她,还是没有伸手接的打算,反而绝情地把她的手再次推开了。
“文轩,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叶秋的声音里夹杂着淡淡的哭腔,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在轻轻地颤抖着,“你是不是觉得我沾染了歪门邪道,会玷污你?”
……
“知道就好。”
叶秋眼里噙着大片朦胧的️气,眼泪在眼眶中不停打转,可她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
“我宁可战死沙场,也不会同你这个克死母亲,堕入邪道的人有往来!”
克死母亲,堕入邪道,字字诛心!是啊,她的文轩哥那么正直,怎么可能愿意和她这个彻头彻尾的“灾星”有任何瓜葛?
可叹她十几年的深情错付,一想到温润如玉的他,早就对她厌恶不已,她就觉得恍如万箭穿心。
那他这么多年来对自己的诸多照顾又算什么?为了更好地接近洛芷吗?
悲愤到了极致,叶秋突然放声大笑。
她这一生,第一次含泪而笑,笑得肆意又凄绝……
寒梦谣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