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

梁冽将一包东西放到了桌上，示意这是给他的。

归海靖看了她一眼，便打开了包袱。看着里面的东西，却是微微一愣。他看着梁冽道：“给本宫的？”

梁冽没有接话，只是想着她刚才进入那小铺时，那里面的店主护着他的两个孩子，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后来她付钱时，一家子都是狐疑地看着她，不敢置信的模样。

她自小，就讨人喜欢，而如今，却是人人见她都退避三分。

归海靖看着那几本书籍，各色的廉价颜料，比军营中的好了一些的画笔，一副质地一般的围棋。他有些好奇地拿起一本书，发现也是一些不知名的杂书。

“那小铺只有这些了，颜料、画笔还有围棋，已经是那小铺最好的了。”梁冽道。

归海靖淡笑：“无妨。”

梁冽看着他，柔和的杏眼微垂，薄唇勾勒出的弧度也是极小。这样的笑容……梁冽皱了皱眉，这样的笑容，似乎都不是在笑。她竟是读不懂他是什么情绪。

归海靖捻起一枚棋子，问：“梁将军可会下棋？”

梁冽愣了愣：“会一些。”

真的只会一些，她本应该也学习琴棋书画，只是这些最终被兵器所替代。若是……若是家父不出事，她可能永远只是梁大将军的女儿，在家父的庇佑下，成为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归海靖笑：“不知梁将军可有时间与本宫对弈几局？”

虽说是问话，但归海靖早就将棋盘摆出，将四角摆好，握住了一些白子让梁冽猜奇偶。

最后还是归海靖执黑棋，梁冽执白棋。

梁冽对围棋只知规则，不知什么策略，很快便处劣势，不久便败下阵来。

归海靖笑着收子：“梁将军百战百胜，自有计谋。将计谋融入棋中，或许另有所获呢？”

梁冽看着手中的棋子，尝试着将战场带入棋局，慢慢地，她觉得每一枚棋子都在她手下活了起来。

几局下来，虽依旧败给了归海靖，却是大有长进。

“梁将军，果然，资质不凡。”归海靖看着满盘的子，夸赞道。

梁冽却无心听他这番话，几局败下来，她的好胜欲愈发强烈，只是默默快速将子收起来，摆好准备继续。

归海靖见她如此着急，便也继续和她开启了下一盘。

当梁冽准备落下一子时，归海靖突然道：“梁将军，有时并不是只有进攻才能获得胜利的。”

梁冽微微蹙眉，看着手中的棋子，似乎迟疑了。

归海靖看着棋盘上一处，道：“若只是想进攻，也未尝不可。那便可舍去许多的子。”

“为何？”梁冽将子视为她手下的兵，那即是每一枚都不愿放弃。

归海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又很快被掩去，快得甚至连梁冽都没有发现：“梁将军……有时候为了胜利，是必须有牺牲的。舍弃，有时也是取胜的关键。”

梁冽眉头紧紧皱起：“若是直攻，碾压敌军，不再过多舍弃，哪里不妥？”

“若是攻不破呢？”归海靖问。

若是攻不破……梁冽细细回忆，所有的战役中她是个实打实的武将，营中军师出的计谋到底如何她也不曾多多细究。她凭着“穿云”便战无不胜，无数人死于她的枪下。她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杀死更多的敌军。

至少，到如今，没有人，打得过她。只要她够强，多杀一人，她身后的人便可少一些压力。所以战场之上，鲜血的催化下，她没有理智，只是让更多亡魂缚在“穿云”之上。

只要她够强，则没有攻不破的城！

“所以……”归海靖拉回了她的思绪，“并不是凭着任何一子的攻势便可胜利。所有子落入棋盘便有它的作用，联合而成的智取和必然的舍弃，才是重要的。”

归海靖握住了梁冽的手，引着她将她手中的子落入棋盘。

肌肤相触，梁冽感觉到归海靖手中的温度，微微诧异于归海靖双手的肌肤如此嫩滑。

一子落下，她的注意力又归于棋盘。这一子的位置虽不处于攻势，但却联结起了其他的子，扭转了一些局面。

归海靖笑：“梁将军，可看清了？要将整个棋盘收入心中，而非一枚棋子。”

“若是……那棋子不受控制呢？”梁冽有迷茫之余，这话脱口而出。

归海靖闻言却是笑起来：“那便好好控制，不可纵容。不然……所有的一切毁于一子也极有可能。”

梁冽看向了归海靖，她看着归海靖带着笑意的眼睛，一时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心中翻滚。

这种情绪，让梁冽有些莫名的心烦。她总觉得自己想漏了什么，却一时又想不出所以然。

归海靖轻咳一声，移开了目光：“梁将军……用膳时间快到了。”

梁冽回过神，应了两声，将子全部收起。而后看着归海靖，踌躇良久道：“多谢指点。”

归海靖摇了摇头：“就当是梁将军给本宫买的这些的回礼吧。”

梁冽不再多言，起身便出去了。

是夜。

梁冽入营时，归海靖已用完了膳，借着烛光看着她买的书。不知是烛光原因还是其他，她觉得归海靖白皙的脸有一层可疑的红晕。

见她进来了，归海靖轻咳一声，拿起一旁的一本书籍问：“梁将军，你……是有意买这书籍的？”

梁冽微微一皱眉，她就是随意买了两本，甚至都没看书名是什么。她上前接过那书，封面上只写着“桃源”两字，她翻开一看里面的内容……

啪！

她一把将书拍到桌子上，脸色不自然道：“我只是随意买的！并不知道其中内容会是如此！”

归海靖嘴角抽了抽，道：“想来也是……梁将军早些歇息吧。”

说完，他便起身到了床边，自顾自脱了鞋袜上床了。

梁冽却是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她是真没戏想到那小铺居然还有这种书籍，她当时只是想着随意买些东西来也可给归海靖解解闷。

这书籍……梁冽垂了垂眸，纤长的睫羽盖住了她有些忧愁的眸子。这个年龄的她已经不小了，若不是成为了将军，也该早已寻得一个好人家嫁了去吧。

余光瞥到书桌旁有一团捏在一起的纸，梁冽好奇地拿来展开，正是归海靖的作品。

上面画的是一位女子，手持一些鲜花。那脸蛋在鲜花的映衬下更是美艳，细眉朱唇，眉间万种风情……在归海靖的笔下，竟是像活了一般。

梁冽见画中女子亦是眼熟，细细想来，便确定了，画中之人定是那已薨的太子妃——江云何。

梁冽转身看了看似乎已经入睡的归海靖，思绪却是飘了起来。虽然对朝中事物，她很少参与了解。但归海靖和江云何之事实在被传成一段佳话，她不想知道也知道了一些。她也曾在宴会上见过他们成双出入，所以她对江云何也是有些印象。

都说江家势力本就一般，是不配做太子妃的，但无奈归海靖一心相中江云何。归海彦疼爱归海靖，加上江云何虽出身一般，但也是少有的才女，便也同意了。江云何成了归海靖的太子妃后，两人琴瑟和鸣，恩爱缠绵，比翼连理……想来归海靖是深爱江云何的，不然也不会不顾反对，非她不娶。也不会将这画像画的和江云何一模一样。如今，阴阳相隔，归海靖也自是不好受吧。不然，何必画出这画像，再将其揉去。

不见，便不思。

梁冽看着画，心里又是一种异样的复杂情绪。最终，她做了一个自己都不明原因的举动：她将画好好折起，收进了自己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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