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而归

无垠大漠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海。

夕阳如血，照在枪尖之上，反射而来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鲜血顺着枪尖流到早已被血液沾湿的红缨上，顺着红缨和枪杆流下，打湿了握枪人的手。

握枪人满脸鲜血，看着眼前的一切，唇角勾起一个轻蔑的弧度。夕阳映入她冰冷的眼，她将沾满血液的头盔取下，扔到一旁。

墨布般的长发随风飘扬。

她高举起手中长枪，对着身后的众人，高声喊道：“大胜！收兵——”

霎时代表胜利的鼓声齐响，战士们的高呼掀起尘土，直冲云霄。

梁冽纵身一跃骑上自己的战马，回望这大漠，血的味道与尘土的味道交织，让她更是难以抑制心中的兴奋。

在她心中，歼灭一人又一人，看着敌军鲜血直流致死的模样，比胜利本身更有趣。

她骑马飞驰回城，心中却期待着下一场战争。

战场上肆意的模样，比那城中无数勾心斗角的模样，更诱人。

“梁将军胜仗归来，可喜可贺！”

“梁将军颇有梁大将军的风范，虎父焉有犬子啊！”

“梁将军又胜一次，可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啊！”

梁冽听着那些人违心地说着恭维的话，冷笑一声，将盏中温酒尽数饮入喉，自顾自享受起摆在自己面前的佳肴。

那些朝廷命官看着梁冽的态度，心下便更加不满。可当今圣上却是看中梁冽，无法，只好讪讪回到自己座位上。

这场庆功宴就是圣上特地为梁冽准备的。

自梁冽代替父亲上战场，宫中因其女儿身颇有怨言，可梁冽的实力实在过硬，百战百胜。再多闲言碎语，都无法抹去她的战绩。那些人心有再多不满也只好压下去。

梁冽看着左右那些人的嘴脸，只觉得反胃。她看着杯中美酒，心情却是更加烦躁。这金碧辉煌的宫殿让她觉得拥挤，心中一口闷气难以消散。她看着为她斟酒的婢女，压下情绪轻声问：“圣上何故还不来？”

婢女见到她冰冷压着杀意的眸子，心下一惊，酒被洒出来些许，吓得直接跪地，颤巍巍道：“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回答本将军的问题。”梁冽更加烦躁，所有人都见她退避三分，她可是敌友不分的妖怪？

“是……”那婢女跪在地上，低着头，身子还在发颤，“回、回梁将军，您征战沙场时，太子妃薨了，太子甚是伤心，一阕不振，圣上为此龙颜大怒。可将军胜仗归来，不得怠慢。于是设下庆功宴，但圣上这次不会亲自来……将军……这事儿应该有人通知您的呀？您怎会不知？”

婢女一时好奇问出口，对上那清冽的眸子才反应过来，朝廷中人不少不服梁冽，暗自搞些小动作也是必然。若梁冽此次不知情，苦等圣上，恐怕传到圣上耳朵里就是“梁将军不满圣上不亲自为她庆祝”……或者更甚。她一个想到的，梁冽自然能想到，如今一时口快戳人痛处，自己何不是往枪口上撞？！

婢女眼神中惊恐遍布，指甲都快掐到肉里。

“知道了，下去吧。”梁冽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直接起身准备离开。

要不是看在圣上为她设宴，她才不来这种地方。

婢女看着梁冽的背影，不由松一口气。

这梁将军，也不似她们口中的这般妖魔啊……

寒露时节，天气微凉。

殿外月色如水倾泻，梁冽贪婪地呼吸着这微凉的空气，享受着无人打扰的静谧时光。

且当酒后散步，这偌大皇宫，无人不识她。除了圣上，没人敢来打扰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如此。

梁冽漫步在御花园，她看着各种不知名的花草树木，心里又觉得烦躁难安起来。这样无趣的场景，哪比得上战场上肢体翻飞血肉交错的样子？

血……

梁冽压下心中的诡异情绪，多年征战，她对血有了特殊的执念。

见到鲜血流出的模样，闻到血腥味，她就会觉得兴奋，难以自抑的兴奋。仿佛全身的血肉都随之翻滚燃烧。那敌军的血液溅到她脸上的感觉，更是能激起她的斗志。

她甩了甩头，抛弃了这些思绪，压抑着心中的情绪。看向平静的湖面，想让心也随之沉静。

湖水将夜幕收入湖中，月色之下，清风微起，波光粼粼。

竹林微响，梁冽忽地望去。她眯了眯眼睛，那声音虽轻，可她向来都警觉，自从上了战场，听觉更是敏锐。

梁冽放轻自己的脚步，迅速染过竹林，发现确有人待在此处。和她只隔了这小片竹林。

此人一袭月牙白的长衫，墨布般的长发被一条白色的绸带缚起，随意扎在脑后。脸庞两缕未扎起的长发遮不住他俊俏的脸庞。月色之下，他的脸色略为憔悴，杏眼微垂，平淡看着湖面。

梁冽微微一怔，她以为是有人来监视她，似乎并非如此。那人并未发觉她的到来，只是依旧看着湖面。梁冽心有不解，宫内竟也应允有人白缎束发？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那人的侧脸，觉得有些脸熟。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强烈，那人反应了过来，转身望向了她。那人将原本眸中的感伤收起，淡眉微蹙，似乎是不满于她的打扰与视线。那人认出了梁冽，蹙眉舒展开，朱唇微启，似乎欲言又止。

两人对视良久，那人才打破了这寂静：“祝贺梁将军，凯旋而归。父皇设下庆功宴，将军怎在此处？”

那人声音清冷明亮，如泉水击石。梁冽这才想起来，这位便是当今太子归海靖。太子少有出现在众人眼前，梁冽见过几眼，也忘得差不多了。梁冽看着他的穿着，心里倒是明白了为何此人一袭白衣。

梁冽淡漠道：“庆功宴已经结束，臣随意走动散心，无心打扰太子，请太子谅解。臣，即刻回府。”

梁冽微微鞠了鞠躬，转身就走。

“将军留步。”

梁冽看向他：“何事？”

归海靖又轻皱了皱眉，对梁冽的态度有些不满。他压下不满，道：“父皇让本宫随将军回府，让本宫多了解些……”

“走吧。”梁冽面无表情打断了他的话。她自是知道皇帝的想法，不就是以各种理由派人来监视她么？那便来吧。有些东西，你越是怕，它就越是会发生。还不如直接摊开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归海靖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果断。

“太子若是准备好了，跟上臣便是了。”梁冽不再多言，转身便离开。

归海靖有些呆愣地看了看她略有些单薄的背影，还是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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