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凌柒月乘坐马车抵达摄政王府之时，那王府已是被侍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凌柒月方踏下马车，一队侍卫迎面冲了过来，将她拦下。

“这是何意？”凌柒月挑着眉头，语气淡漠地问道。

领头的人上前两步，拱手道：“凌大人莫怪，这是王爷的命令。”

“王爷的命令？”凌柒月轻嗤一声，“我倒是不知，这懦弱无能的摄政王什么时候也学会命令人了！”

“这...”

那领头人迟疑着没有回话，凌柒月也不再追究，她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侍卫，向里走去。

摄政王府内，此刻正闹翻天了一般。

“王爷！您真是糊涂啊！”一位身穿官服的老者怒视着摄政王，一双浑浊的老眼里布满了泪痕，“您是摄政王啊！您怎么能放任那凌氏肆意妄为呢？她如今是越发不将您放在眼里了。”

摄政王一脸的烦躁之色，他一手扶着桌沿，一手揉着太阳穴，沉默不语。

另一位官员也是附和道：“王爷，臣觉得凌氏如此猖獗实在不妥当，臣看这事咱们还是交给皇上处置吧！”

“她手中重权在握，先帝的遗诏更是袒护她，她如今虽无名分，可权势却比丞相都高上几分，我若贸然行动，怕是要吃亏了。”

摄政王此时的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之意，可是，他的确拿这个女人没办法。

“难道就这么让她逍遥快活下去？！”另一个老臣气不过，忍不住骂道，“那些大臣都被这女人迷惑了，王爷，这次咱们一定不能姑息养奸，否则日后她必成祸害，您可千万别犯傻！”

“哟~臣女来的不巧了，恰听见诸位对臣女颇有微词，却不知诸位可商量出了对策？”一道清丽的声音传来，众人循声望去，正瞧见凌柒月款步而来。

那些人皆是大吃一惊，方才谈论得还正火热，此刻便戛然而止，只温声唤道：“凌...凌大人。”

“嗯。”凌柒月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径自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唇畔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各位都是皇亲国戚，却为何对一介女流如此忌惮？难道我凌柒月真的是吃人的猛兽？还是说，只有除去了我，诸位才放得下心来，那也太高看我了。”

那几位老臣被说得面红耳赤，却不敢再造次，凌柒月冷哼一声，转而看向摄政王，“王爷，请恕臣女不敬之罪，您的身体如今并不适宜操劳，所以，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摄政王扫了眼棋盘上的残局，轻咳两声示意其余的人出去，便勾起唇角朝面前的人招了招手，“月儿，不如你我对弈一局，我若输了便不追究你的罪责，如何？”

凌柒月优雅地落座，手掩着唇边的笑意，温声问道：“楚浔，你这棋艺如何心里还没点数吗？这是又打算放过我了？”

对坐的人拈着棋子的手一顿，倒不是因她嘲弄他不会下棋，而是这女子跟在他身侧已有十余年，却独独只有今日唤了一声他的名讳，他抬眼看她，倒未见什么异常之处，迟疑开口间，便听得棋盘上“嗒”地一声脆响，凌柒月手中的白子已落下。

“呵呵~”她忽然抬首笑了笑，这一笑便叫楚浔看呆了，“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这诗句便在他的脑中浮现出来，美不胜收，此刻若他是君王，那便也会做史书上烽火戏诸侯的荒唐事吧。

晃了晃脑袋，他执着黑子的手这才落了下去，只是他的目光飘忽不定，更多的是瞥向凌柒月执棋的手，那白润如玉的手背上布满了狰狞可怖的疤痕，那是她执行任务时留下的，从前下达任务的是先帝，如今是他……

他不是不知晓凌柒月的心思，但同样的，凌柒月也知晓有得必有所失，荣华富贵是满身的伤痕换来的，追随先帝那么些年，想来她也累了，因而到了嘴边要质问她的话又转变成了关切的热语，“月儿，你身上可还有未愈合的伤口？我府上还有些上好的伤药……”

这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了，凌柒月面色平静无波，语气淡漠地回应道：“不劳烦王爷了。”

楚浔轻敲着棋子，眸光黯淡了几分，“你总是跟我这般疏离，不过我听闻你今早在楼中大闹了一番，似乎对于陛下的旨意很是不满。”

“啪嗒”，白子落下，两方局势顷刻翻转，她靠着椅背，悠闲地勾了勾脚，满不在乎地回道：“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

“你啊～陛下再过两月也有十六了，可不能再当孩童看了。”

楚浔说着轻笑两声，忽然凑近她，近得鼻尖都快碰到了一起，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庞上，周身带着檀香与药草味的清冽气息，让人有些恍惚，却又不敢轻易沉醉其中，凌柒月微皱了下眉，伸手就想推开他，却听得他低哑的嗓音缓慢传来：“既不想入宫，那…可愿做我的王妃？”

这话犹如惊雷乍响，在耳畔炸开的时候，凌柒月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确定地再次问了一遍：“王爷刚才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清楚。”

楚浔却像是笃定了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我说，你愿意吗？”

“王爷，您喝多了！”

“你说呢？”

“你......”凌柒月气结，想来这男人是故意逗她玩的，却又拿她的话堵她的口，一双杏眸闪过几丝怒色，凌柒月索性放弃跟他纠缠这个问题，“王爷，臣女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先走了。”

“不把这棋下完？”

“胜负已分，臣女赢了。”凌柒月起身，转身欲走，身后的楚浔不动声色的挪了挪黑棋。

“月儿！”他又叫住了她，指着棋盘颇为得意地扬了扬眉，“你方才莫不是看差眼了？我可没输。”

凌柒月垂眸瞥了一眼，便知那棋盘之上有颗棋子悄咪咪地动了位置，她的唇边溢出一抹浅淡的弧度，“王爷啊，没人告诉过你落子无悔吗？”

“难道也没人告诉你，有所图谋的人要学会掩盖眼里的野心？”楚浔的目光在棋盘上扫过一圈，最终落到她的面容上，那双幽深的黑眸仿佛能将她吞噬。

凌柒月不甚在意地挑眉：“我是野心勃勃，那又怎样？”

楚浔的眸子暗了暗，似乎不喜欢她说这种话，他抿了抿唇，沉默良久才低声吐露出一句话：“藏不住野心的人，在这乱世之中会死的很惨……”

凌柒月的眸色蓦地冷了几分，却依旧保持着风度，淡淡地回应道：“王爷，这天下本来就是用来争夺的，谁也别说自己不是野心家，王爷这句忠告，不觉得很可笑吗？”

她说罢，便径直绕过他离开，徒留下楚浔独自一人站在棋局面前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王府内的叶总管追了出来，“凌大人请等一下，王爷让奴把这个交给您，说是下月宫宴您一定得去，有您意想不到的事。”

“哦？”凌柒月闻言来了兴致，却又带着疑虑问道：“我记得…往年宫宴绝没有宴请女臣的，如此可会有不妥？”

“呵～”叶清和投过来一个谄媚的笑意，“凌大人说笑了，莫说女臣，就是将您放在男臣之中也无人有您这样的丰功伟绩，您想去有谁会说不？”

凌柒月听罢这讨喜的话，掩唇轻笑，回道：“我是不知摄政王身边的人也这么会说话，那我到时便去瞧瞧好了。”

叶清和见状喜笑颜开，心想自家主子整日借酒消愁，愁的便是心上人如在云端，遥不可及，如今看来却是个好说话的姑娘，全不似他口中所说的刁蛮任性，孤高自傲。

只是那种由内而外透露出的凌厉气势却不是她那温和的话语所能掩饰的，做下人的不可妄自揣度主子的心思，但王爷与凌姑娘显然不是一路人。

要说起摄政王，那也是不得了的人物，曾与先帝共患难，又为国家谋社稷，从一介布衣平民到如今我朝唯一的异姓王爷，他万不该为了一个女人毁了大好前程。

叶清和轻叹一口气，迈步准备进殿去传话。

“且慢！”凌柒月忽然叫住了他，又转头示意了一下马车旁的婢女，客客气气地对叶清和说道：“我车上有两坛桂花酿，你们王爷素来爱饮酒，麻烦替我带给他。”

叶清和听了面露难色，又不忍扫了她的兴致，只温言道：“凌大人有心了，只是王爷在战场上受了伤，再加上头疼的旧疾，医官嘱咐实在不宜饮酒，凌大人还是拿回去吧。”

凌柒月闻言皱了皱眉，并不多说什么。不多时，婢女有些吃力地抱着两坛酒下了马车，却不慎脚下打滑，猛地向后仰去，她迅疾扶住车厢前的横木，堪堪护住了抱在左侧的那坛酒，她慌乱地看向一地狼籍，瑟缩着退到边角去了。

酒液混着桂花浓郁的馨香，全没有刺鼻的浓烈酒气，宛如温和勾人的女子。

凌柒月睨了眼，不甚在意，只笑言道：“你说的也是，王爷伤势未愈，酒水少饮为好，往年送两坛是想着他贪杯，如今该帮我劝劝他了。”

叶清和连声应道：“是是是，奴一定劝王爷少饮酒！”

“好了梦兮，把酒放这儿，我们该回去了。”凌柒月说完便迈步上了马车。

婢女将那坛酒递给了叶清和，偷偷瞥了眼他的面容，又羞红着脸低下头来，只是这个动作却没叫人察觉出来，他快步走进了殿内，只隔着半开的帘幕，给她留下了一抹模糊的背影。

叶清和带着一股兴奋劲说道：“王爷，凌姑娘欣然应许了，还给您带了酒来。”

楚浔似乎还在想着什么，也不去看那是什么酒，只淡淡地吩咐道：“把它埋在后花园的桃树下吧。”

面对这反常的表现，叶清和有些担忧，忍不住询问道：“王爷可是有什么心事？”

楚浔注视着棋盘上白子好似天衣无缝的布局，那野心也已昭然可见，只凭这盘棋，她便是坐镇军营亦能应对自如，只是他不免忧心起来，又喃喃自语道：“现在饮了，往后拿什么缅怀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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