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安娜列兹尼克个人故事（上）

形而上恶犬：想日更万字但只弄了一半多一点

形而上恶犬：算了你也折个半吧，两天一评，行不？

许多年以后，当露安娜在自己的地下办公室中抚摸伊卡利普斯时，她仍会克制不住地闪回那个血腥的夜晚。

当家里那张架着双手剑的长桌仍显得那么高大时，露安娜还能看见母亲向她罕见地伸手。伊丽莎白•列兹尼克，她的蓝色眼睛与金黄直发就是小露安娜的放大版。

而她对父亲的印象止于餐桌上那把菲林双手剑。每当她放下刀叉开始观察剑架时，母亲总会收走它们，然后讲起几句一位勇者的故事。马克•列兹尼克，从菲林帝国向地狱诸族转敌对后便一直征战前线。

那时的露安娜并不能理解什么王朝更迭与鸦之守望，只知道母亲吱响摇椅时讲的吓小孩故事。狼人，一种凶暴的兽人，会在半夜抓走不听话的小孩。

“他们那惺惺作态的面具终于被撕下来了。”有时，伊丽莎白还会补上一两句。

小露安娜想，那他们不听话的小孩又会由谁抓走呢？然而乖巧的露安娜不可能见到狼人。露安娜一直很顺从，比起那些总在跟沙漠猫幼崽撕咬打滚的人类小孩。

因为在他们不亦乐乎时，她总在窗后与淡淡的忧伤游戏。

露安娜能回忆起的最初情感是痛苦。被忽视的痛苦。往事隔着泛蓝的滤镜，在记忆中母亲呼唤她的声音总带有疏离。当母亲给她洗澡时、叫她吃饭时，乃至提起那把长剑时。

“我做错了什么？”

“你什么也没有做错。”每当这时，伊丽莎白会张开那比露安娜手大一圈的掌面，轻揉她的金发。

可是如果我什么都没错，为什么妈妈不喜欢我呢？

露安娜呆呆地凝视餐桌寻找答案。那是一把比她还要长的大剑，剑格附近的刀刃裹着皮革，直到一对小角般的护手刃。异常光亮的剑身浮雕着翼蛇Amphiptere，然而在末端，长龙之首连同剑芒不知何处。

“这是你父亲最喜欢的剑。”母亲的冷漠被敏锐的她捕知，“他叫它巨蚺，是用纯秘银锻造成的，然而现在断了。”

那时喜欢自己看书的露安娜多少知道，秘银虽然刚硬，但缺少韧性，不适合打造大件武器，而秘银冶炼的困难与对无形之术的抗性使修缮它的代价很高。

时间从翼蛇上游曳而过。在她六岁时，神龙见尾不见首的父亲终于归家了一次。那时正值冬至，按亚里山大王国的传统这是祭祀主神苍穹之安卡的时节。露安娜在门外披着沙漠猫毛衣，颤抖地尝试用无性之术给僵硬的手搓点火花。

远远望去那对凶猛的蓝瞳闪着幽光。顶着稍蓬乱的金发，巨大的影子盖上小露安娜。

“爸爸。”

可是父亲冰冷的目光看不出爱。分餐时，露安娜感受到父母某种微妙的隔膜。

从此，露安娜偶尔可以在餐桌上见到一个陌生的男性盯着巨蚺。她要上学了一一重视教育的母亲想方设法让她进了学校。这些知识对她显得很简单，露安娜也喜欢学校，确切地说，是喜欢学校的图书馆。

在那里，一位身材近乎有两个小露安娜的和蔼男性照管书架。他蓄长须，进入门框总是要弯下腰，显得有些滑稽。有时，露安娜觉得他才是自己的父亲。

这样的日子在一个晚上被打破。那夜，母亲突然细致地关照她。在以前，她总是时不时出门干些不知名的活。

“我今天带你去一个地方吃晚饭。”神秘的语气勾住了露安娜的好奇。

“但是，有两个条件。第一，你要乖，听我的话；第二，你不能告诉任何人你去过那里，特别是你爸爸。知道了吗？”

“好的。”她忍不住开始想象一场冒险。书里有很多类似的冒险，虽然都是小孩子瞒着父母偷偷去的。

伊丽莎白紧紧抓住露安娜的小手，带她走上一条异常漆黑的小路。露安娜又紧张又兴奋，手很快变得湿湿的。在一盏灯笼下，母亲挥挥她的左手，顿时露安娜发现自己变黑了。

意识到这是灯相的无形之术后，露安娜加紧步伐。最近她开始正式地学习施法，老师说过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主属性相。她是灯人吗？这听起来很酷。

她们一直到了一座房子前。伊丽莎白敲敲门，出现的是一位英俊的男性。他的绿眼温柔地落在小露安娜身上，黄发有些像她的父亲。

“你叫什么名字？”

“露安娜。”她回答。

“好的，小露安娜。”他呼唤，“你可以看这里所有东西，但不准动，除了书可以读。”

男人为伊丽莎白与露安娜分好饭量，动叉。在质感奇特的紫方木桌上，露安娜观察绘着花纹的白瓷碗。桌面上她没有见过的花异香暗来。这里的一切都令露安娜感到神奇有趣，仿佛童话中龙的藏宝地。

然后，在母亲与男人交谈甚欢间，露安娜满眼都是更奇妙的玩意。一串镀金的嵌套圆环，男人告诉她那是星象仪模型；一个栩栩如生的黑龙小雕像；一个标志六分仪的角状器具，还带有望远镜与滤光片。然而，她还没有观察干净，母亲就带着她鬼祟地回了家。

露安娜尽管遵守着保密约定，但仍惦记于心。不过，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这段时间父亲没有回来过，而她的无形之术越来越好了。

又是一个晚上，伊丽莎白带着小露安娜去那个男人家。在灯笼下时，露安娜闭上眼，轻咬嘴唇，施展无形之术扭曲光线。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微微发热，睁开。身体变得难以觉察，像她的母亲给她施法那样。然而，她还不能支撑长时间的施法，很快便感到头痛。

“没事，我们不会暴露的。”在母亲施术前，露安娜看清了她的微笑。

她们照常来到那个男人的住所。那男人一如既往和善地招待小露安娜，收起她们的餐具。

小露安娜已经研究完了器械，开始转向书架。一本《群星更位》吸引了她的注意。如星夜深邃的特制皮革书封，阴刻烫金的标题，有质感的纸张。翻开一页，甚至可以看见夜晚天空的插画。

“这本书是精装版，讲天文学的，小心点看喔。”

如果小露安娜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她一定不会笑着点头了。但她不能，于是坐上小板凳，翻开它精致的序页。

在门前，餐桌边上，伊丽莎白与那个男人搂着对方，然后接吻。可是接吻不是爸爸妈妈间干的事吗？

巨响打断她的思考。从撕下的门框黑夜赫然，紧随一条银蚺蹿着闪光。那个男人迅速反应，一推母亲滑开。

然后便是露安娜刻骨铭心的一幕。无法忘怀的一幕。

她的视线模糊。温潮的铁锈扑面而来。露安娜抹了抹脸，发现自己的手粘湿红色。一声响中伊丽莎白的头侧在地上，面朝她的微笑有如安慰她那时，身与头间只有无尽的殷红。

露安娜没有害怕，也没有哭。她只是愣着。

依靠无形之术发光的晶鹏石灯下，断头的银翼蛇喷涌鲜血。她看清父亲血红的眼，比西尔维娅的还红。那个男人挥动手臂，召唤出一对兽爪锁上他的巨蚺，但这不过是两个雄性争夺配偶的无聊战争，与露安娜无关。

露安娜呆呆地低头。那本鸦青的天空如今爆发深黯的星云，皮革的气孔红点如灾厄血星密布。她的衣服乃至全身温润鲜红，一道血桥架起她与母亲。

嘈杂声渐渐升起，随着她的眼眶模糊感知。露安娜什么也不记得了。

……

第二天，她被一群高大的男人拉进一座陌生的建筑。铁丝、石中剑与一众同样高大的男人包围着不知所措的她。在这里，露安娜学到了一个词一一偷情。

她只记得她被一遍遍地询问。义正言辞的公装男性提问当时马克是瞄准的谁，窃喜偷笑的群众则想从她口知道伊丽莎白与那个男人接吻了几次甚至有没有上床。她只是呆滞，然后摇头，一次又一次。

露安娜意识到周围的人都以恶毒的口吻提到她的母亲。嘲笑与咒骂向幼小的她袭来。一名服装庄重的男性最后念起冗长的句子，而她一个词也听不懂。

露安娜只知道从此餐桌上仅能见到父亲的身影，而那张安静下来的摇椅再也讲不出故事了。那把断头蛇含着鲜血，骄傲地伸展在餐桌上。伴随着荣誉，它是一条功臣。露安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如果她不调皮乱施法的话，妈妈也许就不会死了。

或者，如果她一开始就制止妈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然而生活永远要继续，残忍地继续，直到我们沉沉长眠。露安娜发现她没法好好地听课，而课间她似乎能听到同学聚在一起讨论她。于是她只能躲在没什么人的图书馆中，与体积很大的图书馆管理员共处。

而傍晚，她又得回到那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旁，那双凛寒的眼总令她战栗。

“你怕我干什么！”低沉的嗓音带着狙犷。

露安娜不敢抖，却抖得更厉害了。

“天杀的！本来那帮狼人就够该死的了，现在你妈又给我乱搞！”他吼道，“你给我听话点！”

露安娜低下头，第一次感到某种羞愧。她的母亲是一个像狼人一样的罪人，而她继承了她肮脏的血统。不论如何，她都讨厌自己，讨厌无力做不了任何事的她自己。

那些简单的课对她不算什么，并且不同其它小孩她希望她的生活中只有这些课，因为除了这些时候无尽的羞愧与痛苦便会向她扑来。于是，她躲在图书馆中，在图书馆管理员前默默地流泪。那个男人不会评判她，更不会嘲笑她，只是看着。

“你真爱看书啊。”他坐在一边，放下手中的书，“我没见过多少小孩子天天来这里看书。”

露安娜回头默点，然后继续仰望最上方的书架。那有一本《群星更位》，却只是潦草的纸封。她想拿下来看，但手及不到，于是尝试用无形之术去取。书动了起来，然而由于她施加的力不均，书封被扯坏。

在图书馆管理员的目光下，空中的书连同她一起跌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露安娜想施点法补偿，但慌忙之间整个书架都侧翻在地。她的脑海只剩下一片混乱。如果这被她的父亲知道，她今晚就别上餐桌了。

露安娜泪花一滴一滴。爸爸说过，哭是懦弱的表现，可她就是这么懦弱无能的人，这让她更伤心了。

管理员高大的身材压过了光。但他没有责骂她，只是走到她身边，以惊人的力量将书架扶正。

“没受伤吧？”

第一次，有人关心她的情况。她慌忙点头，站起，跟管理员一起将书放回架上，但那本《群星更位》已不可能修好。

“对不起…对不起…不要告诉我爸爸好吗？”露安娜的第一反应却是逃避，这令她更憎恨自己了。

“没事的。”

“可是…我把书撕坏了…”

“那你就留下来帮我干活吧。”

小露安娜仰视和睦的男人。今天晚上她吃到了牛排。

从此，露安娜更久地呆在图书馆。管理员每月都有一段时间不工作，令她有点奇怪。而那些小孩借到书后总是不爱惜，乱架与涂改都只是小事。有人将书页乱撕，有人在里面贴上奇怪的东西。面对她的同伴如此不尊重知识，她叹息着用面包屑将扉页一条涂鸦的双头龙擦干净。

“你做的不错。”管理员夸奖她。

“可是这里都擦黑了！”她指着面包留下的糊晕。

“但你已经尽力了。”

图书管理员坐在一边。“露安娜。你是叫这个名字吗？”

“嗯。”

“真好听。”

“不好听。”

他笑笑，敞开的上衣体毛格外旺盛。“我听过你的故事。”

现在的露安娜已经懂得耻辱了。“嗯，好吧，这是你的秘密。”他讲，“秘密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我也有我的秘密。”

“…唉。”她忍不住投身怯懦。

“但是，这不是你的错。”

露安娜呆滞。

“这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

她什么教诫也想不到了，任由泪聚成河。

……

一年又是一年，时间永远不会停止流逝。老师的表扬让她周围的窃窃私语更多了。

露安娜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被忌妒的。她是这么差劲的人，甚至不能让她挤着工作照顾自己的父亲满意。

照常，她离群索居，来到图书馆，面对刚被一帮男生乱整一通的书架。

“他们为什么可以这样？”她抽出一本乱架的书，忍不住问。

“唉，小孩子。”那高大的男人异常宽容。

“为什么…他们每天都这么快乐呢？”她找到它所属的区域。

“他们有他们的快乐。”

“可是我们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露安娜扶正倒下的书，“快乐…说到底只是过眼云烟啊。”她用上了一个新词。

“意义？”

露安娜凑到管理员身边。

“也许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吧。”

他手心向上。顿时，九种性相的法阵出现。

“你应该学过了。每个有智生物都可以有一个自己的核心性相。这既是他或她最擅长的无形之术，也是那生物的核心恐惧与欲望。”

他指一圈阵圆。“有的人生而是天堂的梦想家。”他指三角形上方的镜。

“有的人眼中尽是人生底下的阴暗。”他挥挥底下的灯和冬。

“嗯……”

作为一个小孩，露安娜还不能很好地施展无形之术。

“我想也许我是灯人？”她不敢让他听见。

“不要太早下断言。”而图书馆管理员的听力敏锐。

“对不起……”

“不至于。”他笑笑，“我的意思是说，许多性相都可以做到差不多的事，正如不能从外表推断一个人的思想。来，伸出你的手。”

露安娜展开。“印象中灯往往与知识渊博联系，这很像你，不是吗？”

她点点头。“然而，你的动机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她只是一个孩子。

“你在这里看书时，你究竟想找什么？”

“……我想知道这一切。这个世界是怎么运作的。”她深思，“想知道这些。知道天上的星星如何转动。知道地上的龙兽怎么狩猎。”

“知道了又会怎么样？”

“可是……就算我们能从天鸢座的双翼分辨东南，我们又怎么找到我们人生的方向……”

“听起来，你想从万物间找到自己的位置。”

露安娜仰头看着他毛茸茸的下巴，点头。

“这听起来像冬。”他说，“临近的性相间存在微妙的重叠，这被称为侧翼。”

“可是…那意味着我并不是一个冷静的人，对吗？”露安娜讨厌哭哭啼啼的，因为她不喜欢怯懦，可她在哭。

“不。性相永远不能定义你，永远是人定义性相，”他说，“并且，就算是，又怎么样呢？”

沉默中只有梗咽。

“我讲讲我的故事吧。我没有父亲。我的母亲从我生下来开始就很讨厌我。”他叹气，讲道。

“你会痛苦吗…？”

“不。我接受了这些，然后我就这样子活了下来。活着。”他收回手，“我麻痹了自己。”

“可是，总有人要去探寻，总有人要面对这一切。”

他握上露安娜的手掌。“现在，看看它。”

露安娜凝聚着新的感觉。她闭上眼，感受到掌心的一股寒意。

“冬。很美丽，对吧？灯探索这个世界，但冬创造世界。”他说，“凛寒静默之中的艺术。这是你的天赋，不要抛弃它。”

……

“听说你一直在帮图书馆管理员整理书架？”

马克严肃的语气令露安娜有点害怕。

“他有跟你说过什么他的事吗？”

她呼了一口气，随便讲了几句他的事。后来，她会再次后悔的。

……

今天，露安娜一走进图书馆，那硕大的管理员就袭击了她。

“看看这个！”

深蓝的皮封。镀金的字。精装的《群星更位》！

“这是…给我的？为什么？”她颤抖。

“是的。”他笑了，“你帮我干了这么多活，我奖励你一下不行？”

她从高壮的管理员手中接过，脸颊贴上冰凉的金字，不住闪回那个夜晚。

而同样的嘈杂响起。突然，从图书馆外来了两个陌生男人，比管理员矮但肌肉同样精壮。

她愣着看向管理员，而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宿命到来的自嘲。

“怎么了？”露安娜无助地问。

那两男人没有吱声，一位扣住管理员，另一位拿出一把银光的匕首。

“你们…！”

男子将匕首贴上管理员的手臂。顿时，那个相当高的男人面露狰狞。两个勇者绑起他的手臂，而他没有反抗。

“不……你……”

管理员回过头，对她笑笑，然后巨大的身影消溶在门外。

……

露安娜什么都明白了。

狼人，居住在贫瘠地狱的人类近缘，为生存而常常掠袭村庄。在攻入边境村庄后，他们往往会奸淫妇女俘虏男人，而对于沙漠猫他们通常杀而分食。于是，一些有幸活下来的成年人类女性可能会怀上狼人的孩子，被称为半狼人，长相往往类似人类，但进入青春期后同狼人一样会在月圆之夜发疯。但是，人类与狼人存在生殖隔离，也就是说半狼人没有继续繁殖后代的能力，也不是稳定性状的物种。

管理员异常高的身高、蛮横的力量、丰盛的体毛、每月奇怪消失……露安娜的眼中这一切越发清晰。

但是，懒得写了下次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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