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归家

冬至折胶堕指。一辆金丝楠木马车停在金麟台前，一女使站在一众婢子前，她们早已候在此处。

轿凳置好。年轻女子先行下车，站稳脚跟后，抱垂髫至怀中。

待身后的车马走后，云菀放下孩子。

“二小姐安好，云姑娘安好。”女使恭恭敬敬地行了蹲膝礼，“奴婢是金夫人身边的贴身女使七芹。您抚养二小姐至六岁，老爷与夫人感激不尽。”

云菀道：“这是在下应该的。”

云玖懵懂地听着二人的对话。

她从暖和的车厢中出来，还未适应寒冷。红扑扑的小脸被冷风吹着怪舒服的。

二人的谈话结束。

七芹语气依旧温和：“二小姐，请跟奴婢走。”

一种强烈、不安的预感席卷云玖的全身。这次一别，十天半个月起步见不到娘亲。但她抱着一丝希望地问：“那我和娘亲何时见？！”

“金二姑娘莫要逾矩。”云菀蹲下身，凑在云玖的耳边，轻声道，“你说过的，想让我们过上好日子。你不改口，我们之间只有娘亲过不上好日子了。”

云菀站起身，看着云玖点头如捣蒜，转身跟着婢子们走远。

-

七芹领云玖去绛紫殿。路上的景致被后者看了个遍。前者想着夫人见到这么乖巧的孩子定然欢喜。

云玖是第一次见到桂殿兰宫。

她更拘谨了。

母女相见时，云玖被一个全然陌生、雍容华贵的妇人拥入怀中。云玖也抱住她。

云玖怯生生地喊了声：“娘亲。”

妇人抱云玖更深了些。

“梓欣！你是我的女儿！”金夫人说话带着哭腔，“好女儿你受苦了，这些年娘亲一直在寻你……”

舟车劳顿，金梓欣没心思听生母的诉衷情，但她还是听下去了。

再然后，金夫人亲自送女儿回了住处——听雨殿。

晚饭时，金梓欣得知云菀做了玲珑坊的绣娘，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用她最喜欢的娘亲云菀的话来说，她为阿娘谋了个好前程。

虽然金梓欣不太懂这句话的含义，但娘亲不再像之前那样疲惫就好了。

-

翌日。

金梓欣认床，睡了两个时辰便醒了。她自顾自地下床去拿衣裳。

可突如其来地疼将她残留睡意驱出了脑海。

她的额头被撞红了。

环顾四周，此处不是云菀和云玖的小家了。

金梓欣唤了贴身女使更衣，后又出殿给家人请安。

由于父亲和母亲并未在歇一处，金梓欣认为自己要跑三趟。

金光善喝完金梓欣倒的茶后，敷衍的寒暄了几句后处理公务。于是金梓欣很快的去了母亲的绛紫殿。

此刻才辰时。

绛紫殿内，母亲与兄长同在。

银骨炭不停地燃烧着，殿内很是温暖。

金梓欣行完礼后给二人倒了茶。

看着二人喝下茶后，金梓欣这才坐下。

金夫人和蔼的模样加上昨日的相见，金梓欣倒在此处少了些拘束。

金梓欣不知道面前的兄长是怎样的人，但他和父亲相比倒没那么冷漠。

“你上过两年学堂，学识如何？”金夫人接着道，“如实回答即可。”

“识的一些字，亦会写一些字。成绩中规中矩。”

“年后新生的书塾要开始了，到时你去那处学。我也会亲自教导你。”

金梓欣感动了，可她怕辜负母亲的期望，“可能会学不好。”

“你是我的女儿，怎么可能学不好？”

金梓欣想说话，张了张口，组织不出来语言。气氛凝固了片刻，她此刻比在父亲的殿里更拘谨了。

金子轩打圆场，“二妹妹定是怕辜负了母亲的期许。”

金梓欣连忙点头：“哥哥说的就是我心里想的。”

“你连话都不会说吗？”

“……”

金梓欣不知如何作答，低头不语。

金夫人叹了口气，“罢了。”

-

对金梓欣来说，不怎么样的半天过去了。

金梓欣和金子轩走在前面，身后的贴身女使和侍卫与主子隔着距离。

金梓欣抬眸看了眼金子轩，又收回视线。

“哥哥，我的成绩比不过很多人，你和娘亲会嫌弃我么？父亲对我冷漠，我不想在意他。”

金子轩牵起金梓欣的手，“梓欣，你为什么要同别人比呢？同自己比才对。只要你每段时间比前段时间的自己进步一点，那就够了。”

“嗯……学到了一个新道理。”

“这便是进步。”

金梓欣莞尔，但心里积攒的不愉快还是没有完全消散。

听雨殿外，金子轩将一只精致的锦盒置在金梓欣的手上。

“这是见面礼。我看很多女同窗戴这种头饰。”

“谢谢哥哥！”金梓欣再次被打动，“我都没有给你和阿娘备礼。”

“阿娘给你准备的一定是最好的。”金子轩摸了摸金梓欣的头，“你人回来就好。康健、乖巧、可爱，这些都是你的长处。”

金子轩放下手，“天冷，进殿吧。日后若有烦心事或是不懂的，随时来找哥哥。”

金梓欣点头，抱了抱金子轩，“哥哥，谢谢你。”

“不必言谢，我们是一家人。”

金梓欣微笑，转身进了殿内。

卧房内仅有金梓欣一人。

锦盒敞开，数只五颜六色的绒花映入眼帘。

铜镜前的金梓欣伸手拿出一只金色绒花，戴上。她欣赏着镜中的自己，想着之后要天天戴绒花，让家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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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来暑往，年复一年。

当初的垂髫步入了及笄之年。

妆奁前的少女结下发带，三千青丝如瀑布般散下。铜镜映着少艾的容貌。她褪去了稚嫩，取而代之的是成熟。

金梓欣取下发丝上陪伴她九年的绒花。

锦盒打开又合上。

金梓欣给自己梳好了发髻。

绒花和金梓欣的云鬓不相配。

贴身女使弯着身子前来，“忆凝君，该去斗妍厅了。”

“不必唤我‘忆凝’。”

“是。”

少女起身走出卧房，一众婢女跟在了她的身后。

从今天开始，忆凝君这个称呼将会伴随金梓欣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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