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来信

果不其然，很快董庆就被逮到从一只机械朱雀那里拿到了什么东西。

章邯接过董庆收到的物品，那是一封信，写在与从杨兴身上找出的那册密码本同样的材质上。一旁被他两名亲信控制住的董庆一脸愁苦，低着头沉默不语。

将信打开一看，这竟是椿写给章邯本人的，内容是请求他带回杨兴的衣冠。

她在信中并未回避自己和杨兴的关系，而且字字情真意切，反倒令章邯的疑虑显得过于不通人情了。

他想起椿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帝国面临着巨大危机，能够改变这一局面者，唯有你我这些一心为了大秦的人。”

“我会竭力助将军化解帝国危机，保大秦万年。”

现在看来，她说的很对，帝国内部确实潜藏着很大危机。

也许，是自己疑人过甚，错怪了她？

“把他放了吧。”一番思索过后，章邯开口。

“放？”押着董庆的二人一惊，“将军，他与墨家的人私下往来，放不得……”

章邯把扬了扬手中的信：“这是写给我的，信里说，上造杨兴为大秦而牺牲，若是如此为国尽忠的人葬于荒野，无半丝半缕陪葬，会寒了千万将士们的心……我觉得，说的很对。”

刚刚还极力反对的两人安静了下来，默默放开了董庆。他们和杨兴一样也是士伍出身，慢慢靠军功攒的爵位，这些人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命，为的除了养活自己和家人，还有百年之后能在另一个世界安心享受陪葬和供奉，若如此换来的只是乱葬岗随便一埋化为孤魂野鬼，那他们还有何理由去拼命呢？

“从我的俸禄里取两万钱，和杨兴的衣冠一并带回，好好厚葬了吧。”章邯说到。

董庆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不过，对于那位公子的门客，我也有一事相求。”

下一句话，就让董庆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要完整的密码本，我和她之间，要想合作，那就必须坦诚以待，不应有秘密。”

“这……将军，密码是那位先生所作，这种事，还是要将军亲自与她商议为好……恕部下无法决定，大不了……大不了部下把杨兄的衣襟撕下一片带在身上，等任务结束之时带回去，也算魂归故里了……”说着他眼泪又要掉下来。

墨家秩序严明，想要让董庆吐出完整的密码，等于让他背叛墨家，也就相当于主动终止了合作的可能，并不明智。

章邯上前拍了拍董庆的肩膀：“下令带回衣冠，为的是褒奖为国捐躯的军人，即使她拒绝交出密码，我亦会做此举，勿要为难了。”

随即转身离去，留下一句：“当面商议，是个好提议。”

咸阳，椿的府邸内。

抄书的任务并不比深入疫区更简单。为了防止浪费珍贵的纸张，若是抄错了、抄废了纸，造成的损失要从这群奴隶少年们的伙食费中扣，对于这群堪堪经历过扫盲的孩子来说，一不小心就会饿肚子，所以他们抄的格外仔细，进度也就慢了下来。

蔓菁费尽精力抄完一页纸，小心翼翼放在一边晾干墨迹，扭头看向旁边的崧，惊奇地发现，她面前竟已经堆起一堆已经抄完的纸张。

“小崧，你如何抄这么快！”

崧从书卷中抬起头，笑了笑说：“你们抄书，都是先去理解书中文字，再转换成我们平时所学的隶书写下来，若是有看不懂的，还要去查、去问，这些书乃六国旧卷，有些甚至以上古文字写成，一个个的去查，要查到什么时候？而我抄书，原书用什么文字，我就怎么誊上去，若是有误，拿原书对质去便可。师父也没要求我们必须用隶书来抄是不是？”

蔓菁更加吃惊了，她拿起崧抄好的纸页左看右看，只见字迹工整，与竹简上的原文别无二致。只得放下纸页叹息道：“吾等不是不知道按原文字来抄的快，只是我们都是隶臣妾，若非主人教习隶书，便是大字不识一个，更别说原六国文字。之前不是没有人用此等方法模仿着来抄，却因不识字，抄出来的不合格，被罚了一日的饭食，夜间饿的啃被角，只得都改用隶书了。小崧，不是每个人都能如你一般抄的相似。”

崧没说什么，又将头埋回层层书卷之中。

她自小就有一种“听话”的天赋，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吩咐她做什么，她就一分不差地去完成，如同一具木偶，一张白帛，全凭他人差遣。有人嘲笑她脑子不灵光，没有主见爱受人支使，只有阿母夸她是乖孩子。

可是……如今再也没有人这么夸她了。府里的很多孩子都是随母亲一起来的，即使已经身为奴隶，依然可躺在阿母怀里撒娇，这让她更是倍感孤单。

幸好主人……不，是师父，愿意给她一丝温暖。她器重她这一天赋，所以收她为徒，教习她知识，让她再教给其他人。师父会不厌其烦地给她讲故事，讲那九州之外，大洋彼岸，讲天地宇宙，讲人生道理，师父说其他孩子不信这些故事，只有小崧会信，所以小崧是她的知己。

崧相信师父讲的那些故事都是真的，因为她什么都信。不过那些故事，也慢慢在她心中扎根发芽，生长出了她自己的思想。

崧从有记忆开始，就是小隶妾。据说是由于未曾谋面的阿父犯了罪，导致她和阿母被连坐。本来未成年的孩子，应该送入隐官，待成年后给予平民身份的，但她那时太小了。

她太小了，还不会走路，不会说话，甚至还要喝奶。所以她便随着服刑的母亲，去了修陵墓的工地。

后来母亲不堪劳累去世，她才被送入隐官。然而由于此前战事频繁，得爵者甚众，隶臣妾数量严重不足，还未成年的她，又被以奴隶的身份，分配给了椿。

她原来是懵懂的，只知一味服从，从师父教与她知识和道理开始，她才第一次感受到了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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