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死里逃生

“你是说，公子答应母亲的，就是复楚国，助熊氏之后为楚王？”

盖聂点了点头。当时扶苏的言行足以害死他自己，所以盖聂为保护他的性命，并未将此事告知秦王政。依礼制，本来王后长子束发后会被立为太子的，不过羋王后一被赐死，扶苏也就与此无缘了。盖聂想，秦王政有很多儿子，只要立其他人为太子，扶苏复楚就掀不起风浪。但是他未曾预测到，六国一统后，秦王政做了始皇帝，好几个儿子也都到了束发之年，却决心不立太子。而那时在所有儿子中，扶苏表现的最为聪慧有才，更加致命的是，只有扶苏对治国理政感兴趣，愿意担当大任，其他儿子见到始皇帝夙兴夜寐批阅奏疏的样子，大多只是感叹统治天下太累了，疠人怜王果真言之有理之类。

这样下去，即使在情感上不愿意，始皇帝将来还是不得不传位于扶苏。若是扶苏上台后实践诺言，重置楚国，哪怕他只封给熊氏一小块食邑，这分封一旦开启了，就不可能再停下来。朝中支持郡县的除了始皇帝本人，本就只有李斯一人，可李斯与扶苏又历来不睦，恐怕不会得到重用，那时渴望土地的军功贵族会争先恐后的为自己请求封地，这些人在统一六国战争中于秦功不可没，作为前朝贵族的熊氏都可封他们就必然可封，好不容易统一的天下，又将进入下一个四分五裂的轮回。

“当年公子还小，什么都不懂就草草立下誓言。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就确定，他一定仍会坚持那时的想法？”尽管事实就摆在眼前，可是椿仍不愿相信，她努力寻找着每一点可以反驳盖聂的理由。

“我了解他。”盖聂说，“扶苏至孝，又最是重情，让他将母亲的遗愿弃之不顾，我想他不会做到的。”

椿哑口无言。他连那封毫无道理的的假诏都肯遵从，母亲的遗愿又怎会不从？

“走吧。”盖聂起身。

椿觉得刚刚发生的这一切都不真实，她一直全力支持的扶苏竟可能内心正想着如何光复楚国，她助其上台的计划还有何意义？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若是转而协助子婴登基，先不说子婴本人是否愿意，在始皇帝眼皮底下和宗室臣子拉帮结派，其风险不亚于反秦，而且她不能保证子婴会不会也支持分封制。还是……直接转投刘邦算了？

回到桑海城的时候，天已大亮。

行宫门前，值守的影密卫董庆到见椿浑身血迹的狼狈样子，大惊失色。

他连自己手中所持的戈也不顾了，上来一把扶住她：“姨，遇到什么事情了？怎么伤成这样！”

“敌人在巳时方向，大约三十里开外的树林子里，快去禀报……”椿想推开他，可是董庆一副担心的样子就是不松手，眼泪都掉了下来。

“快去禀报！”他擦了一把眼泪，对另一名守卫喊到。

那名守卫点点头，小跑着去了。

“你别哭了，会暴露的。”椿说。

“姨，你别死，我答应你不做游侠，好好当兵，你看我都做到了……”董庆的声音变得哽咽。

武功董氏是随宣太后芈八子陪嫁入秦的工匠后人，虽祖上是楚人，但入秦多年，已于秦人无二。可董庆就是这个家族中的异类，他从小就梦想着闯江湖当大侠，到了十六七岁的年纪，更是整天不事耕作，持一把剑四处游荡，家里人都拿他没办法。有一日椿出诊回来，见他与乡里人起了冲突，剑都拔出来了，她深知这一幕若是被乡里的官吏看到，会被抓去施以髡耐之刑，若是斗殴导致对方受了伤，则会罚去做城旦舂，有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椿果断上去卸了他的剑，把他双手反剪，向乡里人借了根麻绳捆起来。第二天征兵的吏员来了，董庆家里有爵，本可不必参军，但是椿与他父母商量好，告诉他要么去当兵赚点爵位回来，要么一直捆着，被捆了一晚上浑身酸痛的董庆不得不答应应征当兵。等到他入伍，学了军令才知道，在军中，私斗可是要当场砍头的。后来他休假回家，又去乡三老那里具体学习了秦律，了解到即使是民间，对私斗处罚也十分严重，后怕的同时，心中对这位曾经救了他的恩人顿生感激之情。

“别怕，这都是敌人的血。”椿这么安慰着董庆，但很显然，她身上的伤口却证明她在说谎，“我有一件紧急要事，写信给巨子已经来不及了，我需要面见你的上级，先与他商议。”

董庆用力点着头：“先回去，回去躺下……”

接到卫兵的禀报，已经整装待发的郡兵全体出动，向椿所报告的方位奔袭而去。

扶苏大步迎出来，见到被董庆搀着的椿，叫了一声“传侍医”接着就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盖在她身上，卫庄的那一剑贯穿伤导致她胸前和背后的衣服都破开了大洞，再加上横贯八方留下的大大小小破口，确实不雅，刚刚董庆手忙脚乱的，也忘记找点什么给她盖上了。

椿忽然有些内疚，说实话，扶苏对她很关照，她却在想着如何弃他于不顾，去扶持子婴甚至刘邦。

虽然扶苏盖衣服的动作很迅速，但一同出来的章邯还是看出了端倪：这伤很明显是什么武器贯穿心肺造成的，常人受这种伤必死无疑。可椿虽然浑身是血，却精神尚佳，完全不似伤及心肺的奄奄一息之人。

“公子恕罪，我辜负使命，被他们发现了，发烟器被毁，又碰上了卫庄……被他伤成这个样子。”椿挣扎着想要行礼。

“莫动。”扶苏按住了她，“对上纵横中的一人，能够归来已属万幸，你不必愧疚，先安心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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