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至桑海

桑海城位于黄海之滨，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城郊的小圣贤庄是继稷下、即墨学宫之后兴起的第三座儒家学宫，收藏了当初保存在稷下的部分藏书，在齐地颇有名声，当地人都以能把孩子送到这里学习为荣。

扶苏所驻下的地方是一处被当地人称为“将军府”的行宫。蒙恬主持桑海城的修造工作，自然要为来人修建府邸行宫，由于蒙恬祖上是齐人，又一直居住在行宫内，当地人自然以讹传讹称其为将军府了。

安顿下来后，椿开始给始皇政写信。关于扶苏在琅琊的遭遇，因为没有郡守图谋不轨的确切证据，秦律规定诬告反坐，他本人是不会上报的。而椿冒着风险写这封信，除了是在向皇帝通报情况外，亦是一种表忠心的行为。

同样是忠臣，也分为两种。一种是大秦的臣子，效忠于国家而不是帝王，白起就是典型的例子，这种人虽为国鞠躬尽瘁，民众爱戴，对帝王却有可能存在威胁，是会被猜忌的；而另一种则是某个帝王的臣子，只效忠于这位帝王，李斯便是这种臣子，他擅于揣测上意，为帝王分忧，干脏活背黑锅，“诋毁”韩非致其下狱就是他替秦王政干的脏活和背的黑锅，这种人可能不为世人所喜，却得帝王信任。而椿，就是要通过一封信来让始皇政觉得自己是第二种人。

信中关于她对琅琊郡守图谋不轨的推测，若是大白于天下，那肯定会被视为诬告，她也将因此从好不容易爬上来的地位沦为奴隶刑徒，堕入万劫不复。然而她“打小报告”的做法，却正合了始皇政的心意，之前赏赐给她左庶长的爵位，就是为了试探她的立场，而如今，是该给出答复的时候了。

将木椟用封泥封好，椿将信交给了为始皇帝送信的信使。信是用特殊密码写成的，所以即使有人偷偷拆开看了也破译不出来，这也是保证她安全的一种措施。

在关中驻军的护送下，淳于越带领的另一路人从即墨来到了桑海，而他带来的消息，印证了椿关于胶东郡守、郡尉不派兵接应其实是有意为之的猜想。明明是奉公子之名义拜见，接待淳于越的宴席上却不断有宾客出言挖苦，说他明明是齐人却去秦做了博士，见利忘义，哪还有作为儒士的铮铮傲骨。别看这家伙平时怼起椿来牙尖嘴利，如今却是双拳难敌四手，被一群同样学儒的人教训的哑口无言。

看来，是时候让齐地换上一批关中来的官员了。

作为扶苏的门客兼医生，椿需要准备足够的药物以备不时之需，然而，当她上街买药的时候，却发现药铺打出了药品不足的幌子，纷纷关门进货去了。询问之下，她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为给陛下炼制长生不老药，徐福征用了桑海所有的药材，送上蜃楼去了。

明明已经获得了长生……为何他还是没有放弃寻求长生不老药？是因为她的那句“长生不代表不死”吗？也是啊，椿给的长生有太多限制，而始皇政由于旧时经历，是绝对不喜受制于人的，他想要真正的不死，但是不死又谈何容易？从历史上来说，徐福搞的那什么“长生不老药”恐怕是骗人的，而始皇政此后将会多次被阴阳家方士所欺骗。椿讨厌装神弄鬼的家伙，在她眼中，他们像极了后世忽悠老人买保健品的骗子。

当然方士的作为并不全都是在骗人，古代化学家和天文学家多出自这一群体，徐福本人也是医者和航海家。但若是有获得荣华富贵的捷径，比如怂恿皇帝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投资，这些方士自然不愿乖乖钻研科学知识。说起来，秦国虽然善待人才，却缺少鼓励科研的完整机制，这也是导致方士们前仆后继冒死欺骗皇帝的原因之一，不事耕作的他们本就属于会被课以重税和优先征调的人群，又缺少出头的方法，自然多有人愿意走歧路冒险求得富贵。也许，可以设计一个新制度，同时解决吸纳科技人才和后军功爵制时代的阶级流动问题？

始皇帝的回复还未到，先有一个坏消息传来：载有来自咸阳机密信件的马车被劫了，作案者应该是曾经被清剿过一次的墨家叛逆分子。

所谓的“墨家叛逆分子”，就是当初与秦墨划清界限的燕丹部下，其成员也多是原六国人士。曾收留了从始皇帝身边不告而逃的郎中（贴身侍卫）盖聂，他们不仅没有交出盖聂，反而把原先偷偷摸摸的小动作变为公然与秦作对，故遭到清剿。部分骨干逃出，就藏匿在这桑海城。

也就是说，椿那天看到少年手中奇怪的剑，应该确是“非攻”！她将这一消息告诉了扶苏，他的表情显然有些不愿相信：他应当重重感谢的救命恩人，却有可能是帝国的叛逆？

扶苏是感性的，所以很能鼓动人心，但有时会感情用事，做出不理性的判断。如今他有权力左右对那个少年的处置，绝不可让他任性而为。韩非曾说过，作为帝王，最需要的就是绝对理性，把法度放在个人感情之前，这样才能让百姓忘记是帝王在统治他们，只觉得是法律在约束他们，自然不会对帝王心生仇怨，从而做到天下归心。

“公子，请恕在下一言，在国家大事面前，不可徇私！”椿及时的向扶苏发出警告。虽说进言要投其所好，可像扶苏这样以诚待人不求利益的情况，反而大多数时候不需要揣摩其心思，坦诚地直言不讳更容易让他接受。

“目前还不能证明那日的少年和老者就是叛逆分子，现在对他们动手也是枉法的行为。”扶苏的眼神变得坚毅：“不过，若有确凿证据，到时我将坚决惩处他们，定不会徇私。”

不论如何，为了以后信件能够平安送达，该针对这群叛逆分子再来一次清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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