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时节,承齐国。
安国公府内今日是热闹非凡,宾客络绎不绝,如今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整座王府里充盈着一股甜甜蜜蜜的香味,正如安国公安远此刻的心情。
安远与夫人安李氏已经四十多岁了,如今是老来得女,今日正是爱女的满月宴,安李氏是老蚌生珠,她今日一脸的喜悦是怎么都掩盖不住,也放下了往日的谦虚矜持,不管别人是真的恭贺,还是假意奉承,今日通通照单全收。
她怀中抱着刚满月的爱女安亦瑶,看着雪团一般的爱女,她与自家夫君的心都是酥软一片。
不容易啊,二人成亲二十年,一直无所出,无奈之下求神拜佛,遇到了静慈庵的素心师太,师太说他俩命中本无子,劝他们吃斋念佛,行善积德,济贫扶弱,或许上天见怜,赐下麟儿也未可知。
于是这二十年内,夫妻二人信奉佛法,常年茹素,一直奉素心师太的教导为金科玉律,日行一善绝不敢忘,终于,盼来了他们的女儿,这让他们如何不高兴呢!
此时,从门外来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五十多岁的模样,手持着贺礼,向安国公夫妇信步而来。
“国公,夫人,恭喜恭喜。”老妇人向二人笑道。
安远一看,发现是京城内以算命打卦为名的张婕张大师,安远夫妇平日里去寺院里烧香拜佛,总能碰到她,夫妻俩不管对方身份高低贵贱,总是谦和有礼,于是一来二去,他便与夫人同这位张大师有了一些交情,算结了个善缘。
“张大师,请坐请坐。”安远笑道,双手接过贺礼,安李氏也抱着孩子冲她直笑,高兴之情怎么也掩盖不了。
张婕没有就坐,只是看了眼安李氏怀中的安亦瑶,面上笑容渐深,突然间不可察觉的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身为母亲的安李氏见张婕看自家女儿,知道对方相面算命之术奇佳,便时刻留意张婕的面部表情,如今见她略微皱眉,不由得心头一突。
“张大师,请借一步说话。”安李氏笑着对张婕说道,又给自家夫君使了个眼色。
安远心下了然,便吩咐管家好生招待其他宾客,便与抱着孩子的夫人连同张婕前往内堂,屏退下人后,安李氏紧张的问道:
“大师,我儿可有不妥?”
安远也紧张起来,紧紧的盯着张婕,不敢眨眼。
“国公与夫人不必忧心,小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肤色明润,乃贵寿之相,一生荣华富贵,长命百岁——不出意外,即是此种命格。”
“意外?”安李氏听到前面张婕的赞词心里正欢喜,听到她话锋一转又是吃了一惊。
“大师有话不妨直说,我夫妇二人受得住。”安远也是心若擂鼓,紧张道。
“这正是老妇想要嘱咐二位的事情,小姐尊贵的命格是建立在她的姻缘之上,希望当小姐姻缘降临,二位切莫阻挡,因为这是小姐用前世福报换来的,如果二位到时棒打鸳鸯,恐小姐不久便会离世,重入轮回,再寻佳缘。”
“不会不会,”安李氏闻言松了口气,看了眼安远,又看向张婕笑道:“我与夫君都是开明的佛教徒,我们身为居士,自然不会做那包办婚姻,力阻真爱的愚蠢父母才做的事,只要我儿喜欢,我们都支持。”
张婕笑了笑:“恐怕到时候,国公与夫人,还是会对小姐的婚姻,颇有微词。”
“怎么?莫非我儿会看上纨绔子弟,地皮无赖?”安远一惊,若真如此,恐怕他与夫人确实会不满意。
“这倒不会,小姐的夫君身份贵重,人品绝佳,乃是如玉君子,翩翩儿郎,是旁人所不能及。”张婕摆了摆手,道。
“如此乘龙快婿,我们怎么会有微词!”安李氏闻言很高兴,彻底放下心来。
“这,我到要问问小姐了,”张婕看向安李氏怀中,襁褓内的小婴儿,竟用对成年人才有的口吻,轻轻说道:
“安小姐,夫妻相敬如宾,平淡如水的过一生不好吗?你为何拼了前世所有苦修的福报,也要求那样的姻缘?”
安亦瑶看着眼前的老妇人,心中吃惊——怎么,对方看出她虽是小婴儿的身体,内在是一个来自21世纪成熟女子的灵魂?
夫妻相敬如宾,平淡如水?她简直就要冷笑了——她与前世的老公就是相亲结婚,然后寡淡一辈子,老公婚后一直对她冷冷淡淡,生了女儿和儿子后,说什么窝在一个地方不发达,遂出去打工,扔她与婆婆同住,婆媳哪会相处多好,也只是靠她一直隐忍,方才平安无事。
往后的很多年,老公一个月回来一次,一次就一天,就一天他还回来干嘛!本来与他就没有爱情,她又忙着照顾孩子,所以一直都有种单亲妈妈的感觉。
对婚姻绝望之余,不禁向往电视剧里的爱情,前世自己也是在因缘际会下成为佛居士,知道行善积德可以累积福报,改变命运,于是她在菩萨面前许下心愿,今生为了孩子就不敢有奢望了,希望来世可以觅得如意郎君,可以感受到一场真真正正的爱情。
安亦瑶前世的父母很强势也不开明,所以才会给她包办婚姻,害她一生不幸福,今生投胎,知道生在佛化家庭很是开心,再看她今生的父母温柔可亲,一点都不似前世爸妈蛮横凶恶,心中感激上苍,自己终于苦尽甘来了。
安亦瑶无法说话,只向张婕嗯了一声,表示回应,仅仅就这一声,也能让安远夫妇感觉到自家女儿与别家孩子的不同了。
“这是巧合吗?她竟然应了一声?”夫妻二人对望一眼。
“可那样的姻缘,我担心小姐会……受不了啊。”张婕突然道。
“啊?莫非我们未来的女婿,还有家暴的倾向不成?大师你方才不是说他什么的都很好吗?”安远又惊道。
“不,国公误会了,小姐未来的夫婿,会很爱她,很爱她,很爱她。”张婕连连重复了三遍,突然间掩口一笑。
“此受不了,非彼受不了,老妇再问小姐,真的受得了吗?”
安亦瑶努力的晃动小脑袋,使劲的点了点头——虽然她不太明白,但却很期待呢!
安远夫妇这回更加清楚的看到了女儿的反应,便觉得方才她应的那声,不是巧合了。
“那就没事了,”张婕看向安远夫妇,又说:“因小姐今生为求姻缘而来,故而同国公与夫人亲缘浅薄,希望两位早早做好心理准备。”
“您说我们女儿会早嫁吗?”安李氏看了眼怀中的女儿,有些舍不得,想了想又说:“那怎的也得成年后才能成亲吧!待到她姻缘已至,我们顺其自然,不会多留女儿几年的。”
安远点点头,怎么女儿也会在他们身边十几年到成人啊!
张婕讳莫如深的看着二人,又开口:“希望小姐今生依旧信奉佛法,力行善事,福泽才会更加绵长。”
安亦瑶再度努力点头,又被安远夫妇看了个清楚,算是彻底信了。
“我们会好好教导她的!”安远道,安李氏也赶紧点头。
“小姐前生善事总算没白做,才求得国公和夫人二位好父母。”张婕说罢,向二人施礼告退,也不留下进宴,只径直走了。
“这……张大师说的‘受不了’三字,倒是意义颇深,”安远看了眼安李氏怀中的女儿,不禁叹道:“我儿前世的婚姻究竟成什么样子,才会让她用所有的福报换取今生的姻缘啊,可怜我儿!”
安亦瑶闻言,也叹了口气,再度震惊了两人。
安远夫妇隐隐有种预感,他们女儿此生的情缘应会波澜壮阔,荡气回肠,与他二人信奉的夫妻平淡如茶不同……既是爱女选择,而且他们也已经知晓,便于未来不会阻拦,只会祝福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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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初冬的第一场雪,就这么毫无预告的飘扬而落,洒在五岁的安亦瑶肩头,此时她与同龄丫鬟小蝶正徒步前往慈乐堂的路上,发现突然竟下起雪来,没过多少时间,街道便被镀上了一层银白。
小蝶手里还掂着点心匣子,身后还跟着拿着布匹衣物的一个家丁,两人皆是被钻进领口里的雪花冻的一哆嗦。
“小姐,早知道下雪,我们就套了马车过来了!真怕您着凉!”小蝶有些担忧道。
安亦瑶一只手里拎着食盒,她头上梳着少女双髻,穿着水蓝色的棉衣裙,披着玉色的棉披风,冻的红红的灵秀脸蛋上,一双眼睛漆黑明亮,此时正伸出另一只手,摊开掌心,接那纷纷扬扬洒落的雪花。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才冷,没事,我们就当欣赏雪景了,反正慈乐堂也快到了。”安亦瑶看了眼手心里融化的雪片,轻松道。
“这京师内,也就您一人没有千金大小姐的架子,会经常亲自给慈乐堂的孤寡老人和遗弃孤儿送衣服食物,为了这间慈乐堂,我们国公府家底都快掏空了。”小蝶道。
慈乐堂的初始是静慈庵素心师太可怜有些孤寡老人流落街头,又经常发现一些身体有缺陷或者各种原因被弃的婴儿,便在庵内留下这些可怜人,加以照顾,正巧被安国公夫妇看到,他们觉得这么多人在佛门净地,会扰了佛菩萨的宁静,所以便买下一片宅子,将所有人接入住下,自己出资请人照顾,素心师太和她的弟子们也常来帮忙,教老人和孩子们诵经念佛。
只是后来收留的老人和孩子越来越多,安国公只好将周遭的宅子尽数买下,取名慈乐堂,只是如此一来,本来就俸禄不多的安国公夫妇,加上素日里就经常舍财做善事,就越发的捉襟见肘了。
“小蝶,我们要相信,好人有好报,眼下有钱人未必永远有钱,穷人未必永远贫穷,我们要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安亦瑶说道,她对比深信不疑,因为她就是前世经常做善事,才有了今生千金小姐的身份,她相信,只要她努力,会越来越好的。
小蝶点点头——自家小姐就是与别家小姐不同,那些小姐们在这个年龄,只会与父母撒娇耍赖,而她家小姐,就已经为父母分忧了。
“小姐,我扶你,小心别滑倒了。”小蝶将点心匣子集中到另一只手上,腾出一只手,小心的搀扶她。
“你也小心。”安亦瑶也挽住小蝶的手,此时一辆马车自他们身边缓缓而过,车轮碾碎的地上的刚铺上的冰雪,一只修长的手将窗帘撩开,露出一张清冷俊秀的面庞。
“世子,小心受寒。”四十多岁的管家王忠看到萧清越正伸手掀开窗帘向外看,赶紧说。
“我哪里这般脆弱,刚刚我还看到有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和随从在雪地里走着,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女娃娃吗?”萧清越放下帘子,微微勾唇一笑。
王忠看着眼前十三岁的少年,想到了什么,有点担忧道:“世子,您将在若安国的一家丝绸铺子,交给尚志去打理,奴才总觉得不放心——他上个月可是接了咱们对头的一百两银子,做了内贼啊!”
“你不是调查过了,那是他老母亲生病急需用钱,他才会接的,”萧清越微微斜倚在铺着大毡的座位上,将修长的双腿尽量伸直,舒喟叹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一个孝顺的人,总不会太差。”
“唉,世子,也就您能这么认为了,换成奴才,他再孝顺,可当了次内贼,打死我都不敢用他,”王忠顿了顿,看了眼萧清越,又说:
“就比如这次老王爷唤您归国,您二话没说就回来了,哼,奴才觉得,他冷落自己亲生儿子数年,扔在别国,不闻不问的,要不是因为夫人的嫁妆,您早就饿死了!您能迈过心中这道坎回来见他最后一面,换成奴才是万万做不到的!”
萧清越闻言,略略勾唇,看着自己的手,将食指和拇指轻轻摩挲,淡淡道:“得看这最后一面,价值如何了。”
王忠看着他,突然间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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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清越
萧清越和安亦瑶
儿时安亦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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