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客栈房间内，沈昭昭换好寝衣，坐到床榻上，才慢慢地从之前的阴影中走出来，和陆惜音道谢。

沈昭昭：陆姐姐，今日多亏你和周公子救了我，不然…

陆惜音坐到她身边，语气也是少有的柔和。

陆惜音你毕竟唤我一声姐姐，我自然不会让你有危险的。其实，我也有一个妹妹，跟你应该差不多大，若是我妹妹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遇上了这样的事情，我简直不敢想啊…

更何况，沈昭昭孤身一个人被关在这江陵城里，其实也是因为他们的原因，自然不能不管不顾。

沈昭昭：原来陆姐姐有一个妹妹啊…

陆惜音沈姑娘，想必你和我妹妹一样，被保护得很好吧。

可不是被保护得很好嘛，一副不黯人事的模样…

沈昭昭：我也有我的烦恼啊…我的姨母逼着我嫁给我不想嫁的人…

沈昭昭无助极了。

沈昭昭：其实，这番话本来不应该跟一个才认识了一日的人说的，但是总觉得姐姐是直接信任的人，所以就这么说出来了…

陆惜音你说你不想嫁你姨母选中的人，是因为单纯的不喜欢，还是…已经有别的喜欢的人了？

沈昭昭一下子变了脸色，这正好应证了陆惜音的猜测。陆惜音心里顿时变得不是滋味，没想到遇上了和她一样的人…

一时间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凉…

陆惜音看来是后者了…昭昭，我很想安慰你，但是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话能来安慰你…

陆惜音的话语是那样的无力。

沈昭昭：难道…姐姐你也有想嫁却不能嫁的人吗…是那位…周公子？

沈昭昭一惊，昨日，匆匆一眼，她分明看见了那位公子眼里流露出的爱意。难道，他们也是相爱却因种种缘由无法相守吗？沈昭昭也是没想到会遇见命运如此相似之人。

就身份地位而言，陆惜音和沈昭昭是天差地别，但是她们的境况确是那样的相似。惜音大权在握，一言可定人生死，婚姻大事由自己主宰，却要做被天下人供奉的菩萨，容不得一点错，不能有一丝一毫地污点。天底下的任何男人，她都可以嫁，唯独周生辰。

而沈昭昭，身为沈策的妹妹，娶了她就是拉拢沈策的一条捷径，她的婚姻像是一场交易，她好像一件物品，一件能拉拢沈策的物品，被送到谁的手上，都不由自己说了算。但沈昭昭知道，这个人不可能是沈策！

她们都一样，爱上了一个不能爱，不该爱的人…

陆惜音不想回答沈昭昭的问题，见沈昭昭的情绪慢慢激动起来，又临睡前卸了妆容，沈昭昭左脸上那块不大不小的红印子被她看见了。

陆惜音你的脸…

沈昭昭：早几年，我不小心摔了一跤，破了相，之后这印子就一直去不掉了。

沈昭昭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陆惜音看着她脸上的印记，又看着她无神的双眼，以及她的遭遇…也是个命运多艰的可怜人！

陆惜音我学过些医术，让我给你看看，好吗？

沈昭昭：我之前也看过不少大夫，都没什么用，早已不抱希望了。

陆惜音我跟那些大夫不一样，我的医术非常好…

沈昭昭：那就有劳姐姐了。

沈昭昭笑了笑，松开了捂脸的手。其实她早就死心了，甚至觉得破了相也挺好的，那些皇子们也不想娶一个破了相的女人吧。但她还是不想博了惜音的好意。

陆惜音帮她看了看，还好，不算很严重。

陆惜音没什么大问题，我之后送瓶我调的药膏给你，用上一个月，会淡化不少；用上三月，就能去掉了。

沈昭昭：当真？

沈昭昭没想到陆惜音还真有办法，一时间不知是开心还是难过。

陆惜音自然，早些睡吧。说不定，明天你的亲人就来了呢！

陆惜音自然是知道，明日沈策就会到江陵。

沈昭昭：好，姐姐也早些歇息。

第二日，陆惜音早早地起了，洗漱完下楼用早膳，刚出房门就看见了已经坐在大厅的周生辰。

陆惜音坐到周生辰身边，接过周生辰乘给她的白粥。

陆惜音今日，沈策就到了。

周生辰：是啊。

陆惜音我倒是从未见过他，关于他的事情大多都从皇城司的密报或者是军报上看到。你是见过他的，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啊？

周生辰：若是不作为敌人，就论他这个人而言，我还是很欣赏他的。

陆惜音能让你欣赏的人，必有他的特别之处。

沈昭昭也洗漱完走出房门，白日里她的眼睛已经能看见了。

沈昭昭：陆姐姐。

陆惜音坐吧，用些早膳。

沈策是在他们快吃完早膳时，匆匆走进清风楼的。他一眼就看见了沈昭昭，随后看见了与沈昭昭同坐一桌的两个人。一位容貌倾城的女子和…小南辰王周生辰！

之前传言小南辰王周生辰和晋阳长公主陆惜音来了江陵，所以江陵城才封城了。所以，那位女子就是…晋阳长公主了。

沈策立刻警惕了起来，他们接近沈昭昭究竟想干什么！？

沈昭昭：哥。

沈昭昭一下就看见了沈策，立刻站起来朝她挥手。沈策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和周生辰对视了一眼。

沈昭昭刚想为他们介绍，周生辰就站了起来，往屋内走去。沈策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大厅不是说话的地方。

沈昭昭一头雾水地被陆惜音拉进屋内，她觉得他们几个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等她们走进屋内时，周生辰和沈策已经分别坐下了。

陆惜音想必这位就是沈大将军了，久仰。

陆惜音自然看见沈策打量她的目光。

陆惜音放心吧，我对令妹没有什么坏心思。

沈策：晋阳长公主殿下，久仰大名。

沈昭昭：晋阳长公主？

沈昭昭愣住了，那…那位公子就是…小南辰王周生辰！

沈策：我想知道，昭昭为何会与两位殿下在一起？

沈昭昭自然是明白沈策的担忧，他怕陆惜音他们会对她不利。沈昭昭连忙对沈策解释，告诉了他昨天发生的事情，还有他们对她的帮助。

听完后，沈策冰冷的眼神肉眼可见地柔和了下来。不管他们出于什么原因，毕竟是救了沈昭昭。

沈策：如此，多谢两位殿下对昭昭的救命之恩。

周生辰：无妨，本王对沈姑娘并无恶意。更何况，沈姑娘会一个人留在江陵，说到底还是因为本王的原因。

两位都是久经沙场的人物，有些话不用多说，就能明白。沈策自然也知道，周生辰为何会注意沈昭昭，自然是担心他沈策会有异动，那位长公主，想必也是如此。既然如此，他也就开门见山了。

沈策：来江陵，只为接回昭昭，不为别的，两位无需忧心。如果可以，我自然也是不想打仗的，定不会自引战争。

既然话都说开了，也就没事了。

陆惜音对沈昭昭还是有些歉意的，毕竟他们隐瞒了她，没有告诉她真实身份。

陆惜音抱歉，这毕竟是在南萧，不方便透露真实身份，希望你不要见怪。

沈昭昭：无妨的，我知道姐姐有难言之隐，我理解的。

沈策本来想直接带沈昭昭离开，但是扭不住沈昭昭缠着陆惜音，说要再待一会儿，沈策拿她没办法，就无奈地应了她。

龙亢书院内，桓愈看着屋内坐着的四个人，冷汗直流。

周生辰和陆惜音一夜未归，桓愈脑子里头不知道闪过多少不可描述的画面，还以为他牵线成了，就早早地在书院大门口等着，想要了解第一手消息。

可是，他没想到，他不仅等来了周生辰和陆惜音，居然还等来了沈策和沈昭昭。

好家伙，他这个小小的书院，一下子容下了四个祖宗，他只好吩咐小书童去泡茶。陆惜音一听，就跟着一起去了。在王府，一直都是她给周生辰泡茶的，她怕他喝不惯别人泡的茶。

路上，小书童告诉她，昨日她买的菊花酒已经送到了。

陆惜音点点头。她突然想到了昨日在凉亭听到的曲子，周生辰又一直不肯跟她说，说不定这个小书童知道呢。

陆惜音你可听过子夜四时歌？

书童：子夜吴歌？

陆惜音就是这个。昨日下山时，正好听到了，就觉得很好奇。

书童：先生怎么带你去听这个！？

陆惜音有何不妥吗？

陆惜音看见小书童都变了脸色，就想起了昨日的周生辰，好像也是这样一副脸色。

书童：有的还好，但有的就不行了。常有什么香巾拂玉席，共郎登楼寝之类的话，不适合姑娘你听！

陆惜音简直怀疑她听到了什么！怎么会是这样的话，怪不得周生辰当时会有这样尴尬的表情！而她居然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他！

陆惜音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她这是做了些什么啊！

陆惜音好不容易调整好情绪，泡好茶端了回去。

看着陆惜音熟练地为周生辰倒茶，又小心地端到他面前的样子，显然不止做过一次了。一个身份如此尊贵的长公主，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就算是伺候师父，也太过了吧。

沈策如此想到，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沈策：为何不让书童煮茶？

他问出了口。

陆惜音在王府，都是我为师父端茶送水的，我不喜欢假手于他人，怕别人做不好。

陆惜音也为沈策和沈昭昭各倒了一杯。

陆惜音从怀里拿出一瓶药膏，递给沈昭昭。

陆惜音一日一次，脸上的印子很快就能退掉的。

沈昭昭：多谢陆姐姐。

沈昭昭察觉称呼不妥，急忙纠正。

沈昭昭：多谢…长公主殿下。

陆惜音无妨，你若是不习惯，还是继续叫我姐姐吧。

沈昭昭：好！

沈昭昭开心了。她很喜欢陆惜音，沈策看出来了。

此时，小书童急匆匆地跑进屋内，对着陆惜音行礼。

书童：姑娘，有外客求见。

在南萧，她并无熟人，是谁要见她？

一行人都带着疑问走了出去，看到来人，顿时明了，是侯莫陈月。

侯莫陈月：侯莫陈月不知殿下身份，昨日多有冒犯，特来请罪。

陆惜音你又没做什么错事，为何请罪？

侯莫陈月：错就错在不知殿下来历，昨日晚膳，家中长辈谈论，殿下赠南萧数千卷藏书，小生才得知殿下是谁！

陆惜音不必在意这些，你也无需为此事来请罪。

桓愈也闻声走了过来。

桓愈：侯莫陈月，你当然要谢罪。你不止要谢罪，还要感谢我拦着你，不然调戏这位姑娘，你的罪过可就大了。不止东夏帝和南萧帝要找你麻烦，就连她的师父小南辰王也不会轻饶你！

侯莫陈月：多谢先生之前的提点。

桓愈：行了行了，这位姑娘也不是计较之人，你就放心大胆地下山去吧。

侯莫陈月没有立刻下山，还迟疑了一会儿。

桓愈：怎么，你还有事？

侯莫陈月：论身份，侯莫陈月自知与殿下天壤之别，更是无法高攀殿下。但传言，殿下的婚事不受东夏帝的约束，可自行决定。小生想问一句：殿下，可有婚配？

不得不说，这个侯莫陈月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桓愈：你还不死心？

桓愈悄悄地看向周生辰，不出他所料，脸又板起来了，脸色更是难看得很。

陆惜音你今日有此一问，是因为我的身份？

侯莫陈月不说话。

陆惜音我只想听实话。

侯莫陈月：是。侯莫陈氏也是有声望的家族，若能与皇室结亲…

不得不说，他还是太年轻，陆惜音可不是一般的公主。

书院的学子也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侯莫陈月充耳不闻，眼睛盯着陆惜音一眨不眨。

侯莫陈月：就算不论及家族，只说我个人，我对殿下一见倾心，若殿下愿意，小生愿意入赘，只求能相伴殿下左右！

侯莫陈月：无论如何，请殿下给我一个答案。

陆惜音我…没有婚约在身…

还没等侯莫陈月高兴，陆惜音就接下去说了。

陆惜音但我…

陆惜音深吸了一口气，也鼓起了巨大的勇气。

陆惜音已心属一人。我对他，心意已决。

陆惜音公子请回吧。

陆惜音说完，就转身回屋了。转身时，她深深地看了周生辰一眼。

那一眼，望进了周生辰的心里。他知晓了，陆惜音说的是他。

巨大的狂喜迎面而来，惜音心里的人是他，这让他多么的高兴。可随之而来的是苦涩，是无奈…

他什么都给不了她…这份感情…注定了…无疾而终。

沈策站在远处，将一切尽收眼底。他终于明白了之前他们二人之间那奇怪的氛围是什么了…

怪不得陆惜音愿意放下公主的架子，为周生辰端茶送水…

而周生辰刚刚一闪而过的表情变化也没有逃过沈策的眼睛。

周生辰和他一样，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他爱上了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而周生辰…爱上了他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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