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周生辰：前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生辰连忙询问。

神医逍遥子：两日后，你自会知晓。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养好自己的身体，准备接受治疗。你要记住，你身上现在背负的不只是你自己的一条命，还有…这丫头的命！

周生辰看着躺在床上，没了半条命的陆惜音，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无力。他握住惜音的手，希望能给她一丝温暖。

没有想到，他作为师父，教会徒弟的居然是——“情”之一字，可偏偏，那是他最不能教的事情…

老天仿佛跟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在他立下誓言后，让他的生命里出现了这样一个能拨乱他心弦的女子；在他决意要和惜音退回师徒关系时，让他知道了惜音心里有他；在他决意保护惜音时，却发现是自己被她保护了…

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死胡同里，进不得，却也退不得，但又无法维持原样…他到底该怎么办？

惜音此时此刻所受的苦，全部都源自于她对他的爱…

惜音，明知这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你依然选择坚持吗？

不值得的…我不值得你为我付出这么多…我…什么都给不了你…除了让你经历痛苦，我什么也做不到…

惜音，你要撑下去，一定一定要撑下去…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周生辰在陆惜音的额上留下了虔诚的一吻，眼中留下了隐忍的泪水，顺着惜音的脸颊滴落。昏迷中的惜音似乎感觉到了周生辰此时此刻的煎熬和痛苦，眼角的泪水也顺势滑落…

两日里，惜音一直未曾醒过，期间，逍遥子给她把脉，发现她体内的毒已入肺腑，直逼心脉…恐怕熬不过三日了…

万幸的是，这天夜里，在月光的沐浴下，碧血七叶花终于盛开了。逍遥子小心翼翼地采下这最后一味药，兴高采烈地走进炼丹房。

一夜过后，晨光大亮之时，丹房里传来了他兴奋地大笑。

历经十年，他终于炼成了这绝世的药王丹！逍遥子将丹药递给周生辰，阿楚为他端来茶水。逍遥子亲自盯着他服药，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舍…

神医逍遥子：服下此丹，十六夜之毒，可解！并且往后，你将百毒不侵，这天底下再也没有任何毒物可以伤害到你，并且你的血也将十分珍贵，寻常毒物，只要饮下你的血，即可能解！

周生辰：那…也能解惜音的毒，对吗？

神医逍遥子：我研制的断魂能是寻常毒物吗？喝你的血没用！但是，救她确实是需要你的帮助才行！这丫头可撑不了多久了，你别磨磨蹭蹭的，赶紧吃下去！

听到这里，周生辰也不再犹豫，将药王丹服下。

逍遥子从怀里掏出一颗丹药，递给周生辰。

神医逍遥子：这个是能暂缓这丫头体内毒素的丹药，吃下后，她可以立刻醒过来，并且可以暂时恢复一些身体状况，让她不那么虚弱。你赶紧喂她服下。

周生辰接过丹药，即可喂惜音服下。看着她咽了下去，周生辰才问逍遥子。

周生辰：前辈，你既然有这丹药，为何不早些拿出来！

神医逍遥子：这丹药和这丫头当时为你暂时压制毒性的药浴差不多，只能使用一次，自然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刻。她祛毒的时候必须醒着！

周生辰：那…前辈，我需要做些什么呢？

神医逍遥子：你刚刚服下药王丹，药效还未完全发挥，我接下来也要为祛毒做一些准备。这丫头很快就会醒，你就在这里陪陪她吧，明日，就开始给她祛毒！你放心，这颗丹药吃下去，她暂时不会有事的。

周生辰：好，麻烦前辈了。

果真如逍遥子所说，陆惜音在服下丹药后没多久，就醒了过来。她醒来后，就看见了守在她身边的周生辰。

陆惜音师父，你…你怎么样了！？你的毒…？

周生辰：前辈已经让我服下了丹药，已经没事了。倒是你…你怎么能干出这样的傻事？我的命，不能用你的命来换！

周生辰看她的眼里满是心疼。

陆惜音用我的命换你的命，我是心甘情愿的。而且，我们现在不是都活着嘛！

周生辰看见了她眼里的深情，一时间觉得自己狼狈不堪，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陆惜音在床上躺了两天，全身发软。但是她感觉比前几日有精神多了，就缠着周生辰要下床走走。

周生辰被她缠的没办法，在询问了逍遥子后，就扶着陆惜音下床，到屋子外走了一会儿。逍遥子和他的两个小药童此刻正在忙着为给陆惜音祛毒做准备，一时间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夜幕降临，陆惜音非要缠着周生辰带她去屋顶上看月亮。今夜的月亮确实非常美，此时的他们在山谷中，赏月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周生辰搂住她的腰，带她上了屋顶。陆惜音靠在周生辰身上，看着天上的月亮，说出的话带着怀念。

陆惜音那天晚上的月亮，也和今日一样，特别好看。

周生辰：哪天晚上？

周生辰和她靠的那么近，自然听见了她的话，好奇地问到。

陆惜音我第一次见你的那天晚上…

周生辰：你第一次见我的那天？你说的是你来西州的那天吗？

周生辰记得惜音刚来西州的第一天，就去城墙上看他大阅王军。只是他下城墙时，只来得及看见陆惜音的一个背影。

陆惜音不对。

陆惜音摇摇头。

陆惜音我第一次见你才不是在城墙上呢！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时候吗？我想…你肯定不记得了！

周生辰：我怎么会不记得呢！我第一次见你，是你来王府拜师的那一日啊！

周生辰记得清清楚楚。

谁知道陆惜音笑着摇摇头。

陆惜音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幽州！

周生辰：幽州！？

周生辰惊讶极了。

周生辰：幽州可是北陈的领地，你什么时候去过！？

陆惜音我七岁那年啊！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与父皇南下出巡，方雨柔出事的事情吗？

周生辰：记得。

周生辰印象十分深刻，他之前从未看见陆惜音难过成那个样子。

陆惜音我不是告诉你，奶娘带着我离开了嘛！但是，那日是乞巧节，人太多了，又引起了恐慌，所以还没有回到落脚的地方，人群就把我和奶娘冲散了。我当时还小，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回去，也不知道奶娘去了哪儿…

陆惜音后来，我就被人贩子拐走了…我还记得，我那时一个人在大街上边哭边找奶娘，后来不知怎么的，拐进了小巷子里，就有人走过来对我说可以带我去找我的奶娘，我那时什么都不懂，一听见这话，就高高兴兴地跟着他们走了。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陆惜音醒来的时候，我就发现，我在一辆马车里，周围还有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孩，还有年轻的姑娘…

陆惜音我还记得，那时候有两个姐姐对我非常好，明明非亲非故的，却很照顾我。有什么脏活累活，她们都会帮我分担，会把她们的吃食分给我，天冷的时候，她们宁愿自己冻着，把衣服给了我…

周生辰愣住了，他没有想到陆惜音在这么小的时候，会有这样一段经历。

周生辰：小时候，你走丢过！？

陆惜音点点头，然后接着往下说。

陆惜音那时，正逢战乱，每天朝不保夕的，吃食不够，那些人贩子自己都不够吃，自然也不会分给我们，被拐来的人有些被活活饿死了。后来，我们这些被拐来的人为了活下去，决心逃跑…

陆惜音刚开始很顺利，可是那些人贩子很快就追了上来。也许是惹怒了他们吧，又或者是他们对战乱感到了绝望，就发泄在了我们身上。那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至今想起来，我还感到后怕！

陆惜音那两位姐姐把我藏在了草堆里，让我无论看见什么，都千万别出声。

陆惜音她们说，你还是个孩子，在这些人之中，只有你的眼睛里还有光，只有你，我们一定保护好的！

陆惜音说完这些话之后，她们就跑出去了…

陆惜音那些人贩子很快就追上了那两个姐姐！她们就在我面前，被那些人贩子一剑刺穿了喉咙，她就倒在我面前…

陆惜音你还小，和我们不一样，你可以活下去选择自己要走的路，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努力的活下去！

陆惜音这是那两个姐姐死前最后对我说的话…她们到死都没有闭眼！

陆惜音她们用自己的生命救了我！可我甚至连她们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也没有办法埋葬她们，更没有办法为她们立碑…幸好，那些人贩子走后，有几个好心的村民帮了我的忙，将她们埋起来了。

陆惜音现在讲起这些事情，只是平静地叙述，但是在说他人的故事一般，但是倾听的周生辰却心惊肉跳，他简直不敢想象当时的场景…

陆惜音后来，我就一个人走啊走啊，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又该去什么地方，只是一味的往前走…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半年…在这期间，我可算是见识了人性这种东西。

陆惜音遇见过好心人，也遇见过人渣！我吃过又干又硬的饼子，睡过大街，那时候有片瓦遮顶，有稻草能盖在身上，对我而言，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其实，我还跟野狗抢过东西吃呢！

陆惜音我见过很多逃难的人…有人终其一生都没有吃过白米饭，也有人好久没吃东西，拿自己鲜血喂自己的孩子…那是我从未看过的景象…

陆惜音就这样，我走走停停，就走到了幽州…幽州是北陈的边界，临近西疆，一直都受到西疆的侵略和抢夺，却不被北陈朝堂重视。那一路，我以为我已经见过了人间惨剧，但是后来我才发现，那些根本不算什么！

陆惜音我到幽州时，正巧遇到幽州被西疆屠城，那简直就是人间烈狱啊！那些西疆的野蛮人，根本不把百姓当人看，在他们眼里，平民百姓只是随手可杀的牲畜…

周生辰的记忆慢慢浮现…十三年前，平定了幽州之乱的就是他！他还记得他入城时，西疆士兵残杀百姓的惨象！

难道，当时陆惜音也在那儿！？

陆惜音那天，眼看西疆士兵的刀就要砍向我，远处飞来一支箭，射中了那个士兵，救了我一命。我朝那个方向看过去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你，周生辰！

陆惜音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你还维持着射箭的姿势，骑着马，身后的南辰王旗在烈风中飞扬，那些西疆人看见王旗，抱头鼠窜…

陆惜音只可惜，你那时都没有看我一眼…

陆惜音我清楚的记得，那时的你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你那个时候，还没有束发呢…

周生辰明白了，以往的很多事情都能够联系起来，都能说得通了。

在西州，惜音为何会为逃难而来的流民设善堂，是因为她经历过逃难的日子，她知道那有多苦多难；在雍城，惜音为何会拼死守护城池，因为她知道，一旦城池失守，昔日幽州的景象就会再现；在救治伤员时，那么硬的饼子眉头都不皱的吃了下去，是因为她知道，在这种时候有一张能充饥的饼子吃已经很不错了；在找神医的途中，惜音为何会有这样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因为她曾经要靠这些技能，才能活下去…

作者有话说：惜音的过去来了哦～算是填坑了吧～毕竟没有经历过苦难，一个公主哪里知道人间疾苦，又凭什么做监国公主呢！又凭什么让一个九岁的孩子手握大权呢！这是思想的升华！有了这样的经历，才使得惜音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和周生辰的初见不是在西州，没有料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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