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夭》下

是啊，管她们做什么，江暮芝心想。当年自己漂泊在外，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期间遇见过不少人，却没有一个像许思妍这样让她牢牢记挂在心里。从刚搬来小镇与她的最初见面，柳阴娇红、小桥流水，一曲韵味悠长的《白蛇》唱段让她们相识恨晚，几次三番相约闲庭信步漫漫。

直到后来，许思妍突然对她说也想来戏班子，她一开始很吃惊，虽然没有刻意打听过她的身世，但从她不凡的谈吐，儒雅的举止，就已经知道她的出身必定阔绰。

为了这件事，她和她的家人产生了很大的矛盾，她问她值得么？不过一场戏而已。而许思妍却红着脸扭扭捏捏怎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后来相处过程中，她发觉许思妍对她的感情不一般，在此之前她有过惶恐、不知所措，可后来经历过一些事事非后她想明白了，也通透了。

收回越走越远的神思，江暮芝轻轻搂住许思妍，动作柔软的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惊讶的许思妍合不拢嘴，在这之前，江暮芝从没有这般主动过。

“阿芝。”

“嗯？”

“没什么，就想叫叫你。”因为这个名字很动听。

小小的木屋，似有似无的沉香味靡靡升起，和煦的阳光透过一线洒在两人的身上。或许江暮芝也知道彼此相处的时间不会太多，所以才会珍惜每时每刻吧。

果不其然，还没有半个月，许家的人对戏班子频频施压，企图将他们赶出钱塘，纵使许思妍跪地求她的父亲大人，也于事无补，加上周边人戳脊梁骨的指责，雪上加霜。

“思思，我们去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亭子吧，杨柳拂黄酒，白堤落玉珠……”

“好”她向来是依着她的。

赏完景，江暮芝语笑嫣然，牵着许思妍慢慢走回戏班。戏班没有昨日的喧闹，反而肃穆一片，江暮芝垂头，不一会抬头笑着说：“思思啊，你可要好好的，免得我担心呐。”

或许是她的语调太过俏皮，导致许思妍并没有发现她的怪异的地方。

一进门，两排扮上的角儿低眉顺眼，看向江暮芝无不愤恨，像是看仇人一般。

“阿芝，你回来了！”班主不骄不躁走过来，眼皮耷拉着遮住半双眼睛，透过缝隙读出了失望。

“来人，给我扣下江暮芝。”

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有如雷劈猛地击中许思妍，她扣住江暮芝的袖子，“为什么？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可没人回答她，就连江暮芝也是冲她微微一笑，让人误以为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突然间，一个妇人冲出来狠狠给了江暮芝一个巴掌，大骂她是狐狸精、妖孽害了他丈夫的性命。其他的群众也跟风对她喊打喊杀。

当初深受人爱戴的白娘子是她，现在被人吐口水喊打喊杀的也是她。原来人生得失之间也不过如此。

争争吵吵中，许思妍半是凄惶半是恼怒，从他们的言辞中，她明白了。

“思妍，回家吧，别被这女人迷惑了，大娘从小看着你长大，相信你绝不是那种怪物，都是这妖孽迷惑了你，快回家，你爹还等着你嘞。”

“不，我不要。”

“你这孩子被灌了多少迷魂汤。”

……

江暮芝是外人，是被小镇隔离的外人，她不同寻常的感情沦为人们津津乐道的笑谈，她摄人心魂美貌一旦令人犯罪也是她使用了摄魂术、媚功。

只因为她是外人，因为她的不同寻常，因为她的出尘容貌而被大家随意变换自己的感情。

“思思，你记得我说的。”江暮芝略起三分笑，花一样的容貌更加昳丽，她笑着唱：“雨过天晴湖山如洗，春风暖暖拂罗衣。”被押着从许思妍身边经过，从容不迫。

许思妍木纳回道：“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之后的月余，许思妍忙前忙后，张罗着替江暮芝打点，来来回回一个月，却在最后被告知江暮芝没了。

她恸哭，怎么好好的人就没了呢。不理会家里人的冷语嘲讽，跑去监牢，质问看守的人。那些人瞧她是个女人，大摇大摆把他们的罪状一一告诉，途中还带着报复性的笑容。

从他们嘴里，她听到了江暮芝的惨状，听出了她临终的倔强。思妍恨极，一度想随江暮芝去了，却猛然想起当初她说的话，醍醐灌顶般惊醒，势单力薄的她计划为江暮芝报仇，

很久以后，小镇里依旧流传着他们的绯语，只说是一个外来戏子用了媚术将镇里人迷的晕头转向，尤其是许家的娃子。

至于死的那个人，除了开始引起的争端，大家都仿佛忘了这个人，谁也不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说是江暮芝勾引了去将 他杀害。

《白蛇》成了镇里的一个禁忌。

小镇民风淳朴，笑脸接待所有正常的人、事，但有悖常论势必会被全镇人批判，至此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躲在枷锁下谈笑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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