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两位皇子不在,你这样大肆议论,可别被他们瞧见,到时候被盯上,又是一桩麻烦。”
姜吟托腮,俞锦柒连忙打开她的手,“这可是给你办的接风宴,明里暗里多少眼睛盯着,你还不老实些,陛下要讲话了,你仔细听着。”
“诸位皆知,这本是给嘉清郡主办的接风宴,姜将军战死,明珠郡主殉情,我朝痛失猛将,实乃属国之痛。”
姜吟攥紧了手中的锦帕,低下头去,发丝遮掩住她苍白的脸色,竟无人注意。
“姜吟乃姜氏遗孤,朕自然不忍一介女流参军作战,这次有意召回,不仅是为了及笈礼将至,更是为了郡主后事打算。”
俞锦柒见她面色异常,低声问道:“阿吟?可是哪里不舒服?”
姜吟摇了摇头。
不曾想,沈祁言已经落下了话茬,“不知嘉清郡主意下如何?”
晃神间,沈祁言竟问了些什么吗?也罢,大概也不是什么大事。
姜吟起身回道:“但凭陛下吩咐。”
沈祁言闻言,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将手中的兵符交出好了,余生你安顿长景即可,若有意嫁娶,朕必当亲自做主。”
姜吟冷笑,沈祁言言下之意,不过还是想要她手中的兵权罢了,刚刚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过也是为了最后那句“奉还兵权,余生安度”铺垫而已。
“若兵权在臣女手中,臣女自然答应,只是临行前,阿兄怕虎符遗落,所以收了回去,如今尚在阿兄手中,陛下若是想要,只有着人去边塞接取了。”
俞锦柒适时插话道,“陛下,阿吟舟车劳顿,想必乏了,还请陛下准臣女带阿吟去御花园转转,透透气也好。”
沈祁言自然应允,俞锦柒拉了她绕过人群,姜吟自知她有话独说,也由着她去了,二人一路无话,却撞见了匆匆赶来的三皇子沈长枫。
“三殿下。”
二人施礼,姜吟见他神色焦灼,料想身有急事,却见他松了眉头,问道:“不知郡主可否见着皇兄?”
“二殿下离席已久,臣女并没有见着,殿下若是着急,可让陛下帮忙找寻即可。”
“不必了,不知明澈找本殿下何事?”
俞锦柒身后,一身锦衣的沈暮云淡笑而来,姜吟却听他气息急促,额间沁上一层薄汗,显然是疾走来的。
“既然二位殿下有事商讨,那臣女和锦柒自然不便,就先告辞了。”
姜吟这时候不能妄自插手,他们二人之间的事,越掺和越如一团乱线,这个时候,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听闻姜小将军曾以一挡百,如今本殿下有几句话想问问小将军。”
微风吹拂,那片淡蓝色好似融入夜色一般,让人无从分辨,他的神情泰然自若,仿佛刚刚开口的,不是他一般。
“三殿下请讲。”
“不知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自己夺回来,可是犯了规矩?”
姜吟回道:“那要看是什么东西了,有些东西,毕竟不认主人的,就好比手中的剑一样,到了敌人的手中,最后还会成为杀死自己的利器。”
明澈淡然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暮云一眼,转身往殿内去了。
暮云低声道谢,跟了他一同进殿,俞锦柒拉了拉她的手,二人借着灯盏,往前面去了。
“黑灯瞎火,看什么花啊,你倒是找的好借口。”
“听闻御花园有一种花,夜晚绽放,花开一瞬,幽香扑鼻,你当真不去看看?”
姜吟笑道:“你说的,莫不是昙花?”
俞锦柒笑而不答,只是神神秘秘拉她往前面走去,转眼间到了御花园,不是太晚时候,好些花还透着艳丽的颜色,一团一簇,争奇斗艳。
“看来今天是看不见了。”
姜吟看着那些搬动花钵的小黄门,低声问道:“是西宫哪位娘娘的?这样好的花,也得搬走一人独享?”
“唉,谁知道呢……深宫里的花不比那些外面的野花,给了最好的水土,最终逃不了被折断枯萎的命运。”
俞锦柒绞紧了手中的锦帕,姜吟道:“难道真的就没有人能够逃的出世俗的圈套吗?”
“要逃出,势必要付出些什么的,就像我若是抗旨不遵,即便我一人自由,可我的姨娘,我的亲人,都会受到株连。”
嫁给皇子做侧妃,对于庶女来说的确是难得,但若不是嫡长女已有婚约,这事又怎么落在她的身上?
“或许整个俞家,我留恋的,也只能是姨娘了。”
姜吟摘下她肩上一片花叶,轻声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宴席间,觥筹交错,姜吟那一刹那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几年以前的百花盛宴,少年温柔一笑,如同碧波荡漾里,那一轮耀眼的太阳。
姜吟和俞锦柒刚刚坐下,却见一名侍从匆匆跑来,气息微喘,低声道:“陛下,二殿下和三殿下在廊庭那处起了争执,三殿下似乎是要拔剑了,形势严峻,陛下快去看看吧!”
俞锦柒与姜吟对望了一眼,沈祁言收了笑容,
面色凝重。
如今局势,沈祁言自然走不开,但暮云和明澈若真的打起来,闹得凶了,自然会传过来,皇家的颜面扫地,终究不是沈祁言想看到的结果。
“朕好像记得,唐家小姐还在皇后那里吧,传朕口谕,朕要即刻见她,越快越好!”
侍卫领命去了,姜吟适时起身道:“陛下若不弃,请准许臣女前去劝阻,二位殿下不过是喝醉了酒,相必也无伤大雅。”
俞锦柒刚想起身,却被姜吟按下,“还请陛下照顾好锦柒,臣女去去就回。”
沈祁言寻思半晌,最终还是允了,俞锦柒却是一脸担忧之色,姜吟只是冲她一笑,悄然离席。
夜色已浓,侍女掌了宫灯在前引路,果不其然,暮云和明澈正打得正酣,姜吟偏身躲过一剑,出招之人却也只是一顿,二人却并未停下。
“你去回禀陛下,姜吟的话,二位殿下不过切磋剑术,并无争执,还请陛下放心。”
刀光剑影,想来并没有哪个女子愿意多待,侍女怯懦退下,失了宫灯,周围又是一片灰暗。
明澈的剑法,偏稳重利落,干脆果断,出招以退为进,也不过点到即止;而暮云却是处处机关,难分难破,纯属切磋。
二人难分伯仲,平分秋色,姜吟又是剑痴,于是靠在一旁,虽说难以分辨,但大致能听声辨位。
“多日不曾切磋,皇兄的剑法大有长进。”
“彼此彼此。”
收剑回鞘,二人皆是气喘吁吁,姜吟面露憾色,显然并没有对二人剑法,了解透彻。
“郡主,唐小姐到了,陛下传话,若是真的无事,还请快些回去,宴席也快散了。”
侍女掌着宫灯,明澈爽朗一笑,道:“本殿下不过和皇兄切磋剑法,竟然搞得如此大阵仗,看来回去是要向父皇还有二位赔罪了。”
“赔罪不敢当,只求二位殿下分清楚场合,莫要让他人为难就是。”
姜吟回眸,却见唐婉一身淡紫,恬静素雅,脸色也因为奔走显得红润,规规矩矩向二位皇子行礼,这才看向一旁的姜吟。
也难怪哥哥倾心,遇事坐怀不乱,镇定自若,这样的女子,即便善妒,也会拿捏分寸,不会让自己的丈夫为难。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陪着母后吗?”
明澈掸了掸蓝色罩袍外并不存在的灰尘,问道:“父皇这个时候叫你来,你也不怕我们真的打起来,伤了你怎么办?”
明澈与唐婉早已定下婚约,但二人不过是政治婚姻,并无感情,明澈这个时候的关心,究竟是无意还是有心?
“多谢三殿下关心,臣女无碍,既然二位已经收招,不若回了宴席,免得陛下担心才是。”
明澈和暮云说到底也不过是切磋,只是旁人看的二人动了刀剑,误以为是争斗,恰巧又是争权,形势紧张,任人看了皆是误会。
“阿吟,好久不见……你哥哥,他一切都好吗?”
姜吟默默看了一眼她小心翼翼的神色,唐婉终究是唐家的女儿,虽是嫡出,却和俞锦柒一般,哪里有自己做主的权力?
姜吟盯着她绣着樱花图锦的裙面,罩着淡色的轻纱,越发有些雾里看花之感。
“哥哥他一切都好,他也说唐姐姐也要好好的,如今哥哥已经没有和姐姐厮守一生的机会了,他只希望,三殿下能好好对你。”
唐婉听闻姜云身体康健,自然欢喜,可想起自己的婚约,一封圣旨,生生阻断了她与姜云唯一的一点念想。
“三殿下并非良人,若哪一日他不需要唐家的时候……”
唐婉神色黯然,陛下早已经赐婚,俞锦柒的那道也差不多过几日就会送上俞家,下月半旬,的确是个不错的良辰吉日。
“要是我不是唐家的嫡女就好了,要是我只生在市井之中,或许我还有与他厮守的机会,即便是做妾,我也愿了。”
少年时姜云替她捡起手帕那一刻,她早已经丢弃所有的尊荣,情愿与他同甘共苦。
爱情,可以让人变得强大,也可以让人甘之如饴。
故事的开始,还是唐婉与他,第一次的相遇。
“小姐,您看不见了吗?”
锦书悠远的声音传来,唐婉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能看见东西。
她说了些什么唐婉已经不能在意,从此以后,她就是一个瞎子,既不能绣花,也不能作画,京城才女,所有的美好毁于一旦。
“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了眼睛,我又不是不能活。”
唐婉很快认清了现实,她只想尽快调理好身子,一点一点,去接受无光的世界。
唐家,是侯府,也是残酷的开始,今日不是大房二房勾心斗角,明日又是哪个庶出的姐妹被陷害惨死,似乎侯府里,从来没有温情。
唐婉自小就学会如何明哲保身,如何泰然处之,如何宠辱不惊。
她已经有了所有的风光,既没有沾着一人的血,也没有踏碎一人的尸骨,她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因为所有的脏污,全被大夫人挡下。
然而再如何七窍玲珑,总有翻跟头的时候,三姨娘的女儿,最终还是害的她失去了双眼,再也见不得任何光亮。
“小姐,下一句写什么?”
“今日就罢了吧,你扶我去外边走走……哦,今日出了太阳吗?”
唐婉听见锦书放下笔墨的声音,自从失明以后,她的感官就变得异常敏锐。
“嗯,今儿个天气好,奴婢扶您出去走走吧。”
还未出门,缺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锦书踮脚往窗外看去,随即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怎么了?是谁来了?”
“是二小姐,二小姐和她的侍女,成日打扮的花枝招展,怎么那天的板子没挨够,非得生疮烂皮才安分?”
唐婉苦笑道:“你这样,爹爹听见,又该说你了。她今天来,必定是来看我笑话的。”
“她敢!”
“她有什么不敢?她就是想要把我们逼急了,和她争执起来,她好去爹爹那儿告状呢。你可不能粗心,小心她抓了尾巴去。”
锦书不说话,只是用脚尖点着地面。
“您一定会好起来的,那个时候,她再也不会得意了。”
唐婉叹气道:“有谁会愿意为了一个瞎子,甘愿送死呢?”
锦书不说话,拿了团扇给她,珠帘被打起,却是唐叶进来了。
那边儿还未说话,唐婉率先开口道:“让我来猜猜看?妹妹今日是沉水香,用的是西夏进贡的‘月吟’吧。”
阵阵清冷寒香,却配上唐叶身上的脂粉气息,混成一股甜腻的味道,即便隔着几尺,却依旧能闻见。
“姐姐可真是观察细致,但再细致又能如何呢?没了眼睛,看不见东西,和废人又有什么区别?”
唐婉却不搭话,对锦书道:“去把七星茶拿来,好好招待妹妹,如今妹妹风头正盛呢,慢待不了的。”
“是。”
锦书脚步声远了,唐叶拂了拂发间的流苏金簪,神色满是得意。
唐婉最初不拿正眼瞧她,最终还不是这么快服软?
唐叶身旁的侍女低声道:“大小姐如今落魄,这侯府里,谁不知晓二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到时候一年一度的百花宴,还不是二小姐拔得头筹。”
唐叶轻声呵斥道,“休要胡说,芙儿你这般不懂事,爹爹听见了是要打骂的。”
唐叶小心去看唐婉的神色,却见她一派淡然,“二妹妹怎的不坐?二妹妹要是不坐,可就是我款待不周了。”
锦书将七星茶送来,将瓷杯放进唐婉手中,温热的感觉一点点透过手心,安抚她有些焦灼的心情。
“大姐姐可知,过几日就是百花宴?听闻皇子和不少达官显贵会出席,不知大姐姐可去否?”
唐叶轻了一口茶水,被喉间的苦涩滋味刺激地皱紧了眉。
刚咽下,却回味甘甜,唇齿留香,只是这样的苦涩,委实不想再经历第二遭。
“这茶,还有个名字,叫做苦尽甘来。二妹妹无忧无虑,还没有吃过什么苦头,自然尝不出其中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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