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橘子汽水是珍宝。龚子棋掣掉吸管扔进垃圾箱,动作粗蛮地把塑料杯封从中间的吸管孔扯开,仰起杯口豪迈地灌。饮品很快见底。高杨在他身旁不足一搾远,虽无肢体接触,距离却委实可以忽略不计;手指细而白,松松握住塑料杯的下半,张嘴凑吸管边缘吮一小口。那么好看,他总能无时不刻地维持他那种好看。
就龚子棋这些年对漂亮男孩的有限观察来看,没有人可以像高杨那样,以这种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淡定,给自己上一层无懈可击纯美的妆。
即使是他家蔡老大,落了单被对家追到死胡同,也要钻垃圾桶藏身。他收到短信赶去接他时,那人正顶开绿色的塑胶盖,一双眼睛朝外细细打量;神色中当然不自觉带了点怯,怯得可爱。他很少有狼狈的时候,更别提像今天这样,满头苍蝇地爬出那巨大的垃圾桶。动作中垃圾桶晃荡着要倒,龚子棋连忙拿脚稳住,做了个人梯将蔡程昱接下来,无意识间很顺手地满怀搂住。
他不知道他家老大的名字,只晓得姓蔡,因为能肯定是随琛姐姓。琛姐护短,生怕自家宝贝有闪失,连真名都不松口透露。老大也只是个名头,蔡程昱当前只在小园子里有点位置,势力不很大,不过龚子棋愿意这么叫;但真要做老大确也是早晚的事,作为琛姐唯一的亲儿子,未来总要接手“月牙弯”的。
“她也不是不能再生几个。”蔡程昱讲这话时含着柳条烟,口齿含混一阵,吐出个水母似的烟圈,边缘仿佛微蓝。龚子棋有时笑他爱抽女式烟,因为从来跟着琛姐,见过的都是柳条烟。
他说起自己的母亲,更像是在说一个关系亲昵的小姐妹。“身体还好得很呢。”他开着玩笑,但自己并不笑,眼睛眨一下,速度缓慢到似乎困倦;他对谁也不大信任,据说他父亲就死于属下暗算,他一直耿耿于怀,怕覆辙重蹈。
蔡哥大龚子棋很多岁,具体多少不知道,因为琛姐不许他说;他只在龚子棋猜测他是十五岁的时候,摁着肚子笑得很凶,上气不接下气。“我长得那么年轻呢啊?”他对着龚子棋倒有很多笑,也许是喜欢小孩子。“还是说你觉得我特别幼稚?”忽而又严肃,笑容好像机器上的投影,按了一个键就满盘切换掉。
龚子棋觉得蔡哥和高杨在很多地方相似,比如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会发脾气,比如表情的变化幅度通常都很小,比如都有很好看的脸。
现在高杨正在接受一个高中部学姐的情书和巧克力,女孩穿黑裙白袜,神色尚能自若,男孩笑容可掬,微鞠躬道了一遍又一遍的谢谢,情节俗套得让龚子棋想要直呼握草。每个月总要来两遍这种情形,他非但没有能习以为常,反让这些接二连三好似渐成攀比之势的表白惹得日益焦恼。
学姐总算迈着和来时一样的忐忑步子折返,高杨马上就把那盒黑巧递给龚子棋,双目平视前方。龚子棋接了巧克力,拆包装扔一颗进嘴里,看着高杨将那情书和橘子汽水一块儿很随意地拿着,洁白的一片手掌一推,粗暴地将它连信封一道对折起来,囫囵塞进衣兜。他穿校服,上衣有很大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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