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为什么,为什么……
即是如此,又何必对我说所谓至死不渝。
“源赖光!”
那百年的古老结界在她的手起刀落里可谓不堪一击,连她自己,也不曾知晓可以攻破的这样快。
庭中灯火通明。本应垂下的帘幕高高地掀起,炉中香料燃得恰到好处,而那人,就此倚着小几,手中一卷《后汉书》,落满了花瓣。
像是已经等待故人多时。
女子手持小弓,箭尖正对准他的胸膛。身后的藤花爬满女墙,依依地垂下万千淡紫花朵,仿佛是谁在哀婉地唱一曲恋歌。
他内心感觉到了一阵阵的痛楚,在那箭矢抵达之前。因为他看到了对方脸上如霜雪一般的泪。
持盈的袖摆上挂着半幅烧毁的帛书,那上面流丽不羁的汉书是和那梅瓶出自一人之手,有谁能想到,那祝祷和平的,也会双手奉上刀剑?
院中武士闻风而动。无数的刀剑亦是应声而出。源赖光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你都知道了。”
那语气甚是平淡,持盈的脸登时变为惨白。她全身都在发抖,几乎让她握不稳小弓了。
是我自作孽不可活,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去多管闲事。想到这一点,持盈突然笑了起来。
“我叔父篡位那日,正是你新任家主之时。你需要倚靠与唐国的交易,来让家老听命,可对?”
“不错。”源赖光静静答,“况且这是法皇的意思,没有源氏,也会有平氏。”
“你要迎娶关白藤原氏的姬君,所以要对外隐藏我的存在,可对?”
这个问题让家主难得地出现了语塞。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若紫夫人,不是那样的啊!”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的源赖信,决定为自己哥哥辩护一下,“他……”
“你再多说一句我让你这辈子都说不出话来。”持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手中的弓已然绷紧,“只是你到底还是色令智昏,没有将我直接押送回朝。否则我那位好叔父,赠与你个唐国的宰相也说不定呢?”
色令智昏……匆匆赶到的晴明听到这一句几乎没哭出来。姬君啊,我们阿光今年都二十了,他身边连个妾侍都没有。你说你这话……
半晌,却听得年轻的家主一声冷笑:
“谁还没有春宵苦短日高起的时候。”
你会不会说话啊!未等晴明反应过来,只听嗖的一声,灵力的光芒瞬间刺破了黑夜,女子毫不犹豫地连发了三箭。
“殿下!”庭院中刀出鞘的声音和着惊恐的呼喊交织,却看到漫天青蓝的血溅落如雨,有什么从半空坠落下来。
借着灯光,那怪物终究现出真身——肥大而丑陋的青色蠕虫,身上长满了无数细小的脚,口中是两排尖锐的大牙。
虽是已经断为两截,却仍旧在奋力地从尾部生出小小的翅膀。
是式神吗?退治妖怪多年,这样丑恶的东西源赖光还是第一次见。却见女子思考片刻,而后毫不犹豫地将身上外衣扔进篝火。
火苗登时变成了诡异的幽绿,于木柴的噼啪里发出尖锐的鬼哭,让在场之人皆是不寒而栗。
“唐国的梦蝶。”女子拍打着身上残余的磷粉,语气淡淡,“真是想不到,哥哥居然会下咒到我身上。”
她的表情甚是平静,那眼中透出的却是深深的悲哀。
为了一己之私,便连妹妹的死活也不顾了吗。源赖光不觉惨然,他上前拉住持盈的手:
“是我不好,请你跟我回去吧。”
其实说那番话的时候,他已经十足十地后悔,而今看着月色下女子的哀伤模样,他只是这样想:
让那些该死的利欲熏心都滚远些!我只要你,我只要你我在一起。
持盈看着他。灯火熹微里,源赖光的神情是那样专注而温柔,仿佛那些家臣,庭院,刀戈都只是模糊的布景,只有她一人,落在他干净而明亮的瞳仁里。
也许,是可以重新来过的吧?女子迟疑地伸出手,就在指尖即将触碰的一刹那,有密密的金色咒纹腾空而起,在一瞬间刺穿了源氏家主的肩膀。
源赖光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他看着持盈,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是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持盈脑中一片空白。源赖光的血溅了她一头一脸,那么温热又那么冰凉,就像是他在用最后的力量,跌跌撞撞地来抱住自己。
我一定是在做梦,她这样想道。却听得耳畔有温柔的声音响起:
“妹妹,真是多谢你了。”
惊悚地回头,却看到地上的蠕虫残肢袅袅地化作青烟,从中生出一张模糊,却无比俊秀的面容。
除了东君,还能有谁?他对着持盈微微一笑,而后张开了云一般的长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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