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腐朽的朝政,这样无道以白骨为根基的浮华之城,它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让它毁灭吧。
再不要去卑躬屈膝,再不要做那王家的狗。
持盈,我来了。
五十一
“什么,源赖光他反了?”听闻讯息的平氏家主惊得从美人怀中跳起来,连日来的酒色让他眼前一阵阵地昏黑。
上了那小子的当了!
平氏嗣子惨死的消息亦是接踵而来,几乎让他拿不稳太刀。丝竹之声还在嘈杂地响着,平氏家主黑着脸,走上去一脚踹飞了酒桌。
“都起来,起来!”他看着因为彻夜狂欢而东倒西歪的家臣,不觉气急败坏,“开战了!”
“源氏军队杀死了安芸守,向西南方挺进!”
“殿下,源赖光发布檄文,要重现天下的道义!”
“殿下……”
纷至沓来的战报一封比一封急,终于,雅仁从御座上站起,将一把双六棋子狠狠地投掷到地上!
“人都哪里去了?”他怒吼道,那些朝臣女房们闻之皆是瑟瑟发抖,“快召集京中的军队啊……”
回应他的只是沉默,自法皇病笃,京中疫情横行,后方正是空虚无比的时候,他手中哪有一兵一卒去对抗源氏的大军?
不过是象征性地扣押一下持盈夫人作为人质,谁知那个源赖光,那么冷静的一个人,怎么说反就反了呢?
可恶,真是太可恶了!
他暴躁地走来走去,蓦地看到正跪在庭院擦洗廊柱的持盈,登时怒火更盛:
“我杀了你!”
水桶应声倒地,脏水溅得她满身都是。被扼住喉咙的持盈连躲避都不曾有一下,而是近乎于逆来顺受地闭上了眼。当身为质子的暲之君出现在博多港,她要说的话,便也已经带到:
时机到了。请毫无顾虑地去争夺你的天下吧。
只是安倍晴明这样满脑子道义的人,怕是会给吓得不轻吧……
“快住手。”应声而入的祗园女御及时地制止了他,“你不怕源赖光一把火烧了平安京吗?”
雅仁的手停留在半空中,终于无力地垂下。此时杀了这个女人当然可以解一时之恨,可万一以后局势和缓,那个贵公子公然来要人……
是看似无情,却最稳妥的一步棋啊,源氏家主傲慢无礼的面容浮现在眼前,雅仁吸了一口气,勉强压制住情绪: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哎呀,急什么呢。”洁白如雪的柔荑抚法皇子的肩头,后者不知不觉地消散了怒气,“早良亲王的怨气已经发散到了四方,我听说啊,那京郊的稻谷都因为怨气,根本收不起来呢。”
这是要坚壁清野吗,一侧的关白不由得面色惨白。秋天的稻谷若收不起来,这京中的疫情怕是会更严重了……
却听得雅仁扺掌而笑:
“源赖光没了粮草供应,便会投降……女御啊,你还真是聪明绝顶呢。”
一人一妖就此相视而笑,从那阴森的倒影,还真看不出人鬼的差别。
“下次可别激怒他了。”临走时,祗园女御丢给她一件秋水仙色的唐衣,“我不是每次都能及时赶到的。”
此时正是秋天,满院的秋水仙怒放如层层的紫色丝绸铺陈,望着那枫叶纷飞中的孤寂身影,持盈不由心头一动。
“姐姐,”她急急地奔过去,拉住她的袖摆,“快收手吧,雅仁,雅仁他在利用您,你看不出吗?”
“我知道。”那唐红的身影并未停住脚步,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这回答让持盈大大地吃惊,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坦诚以告:“晴明就在光君的军中,万一到时候……”
女御明显地沉默了,她停住脚步,手扶住沉香木的栏杆上,那院中烂漫的秋景是如此的美丽,连同她身上的唐红外衣也仿佛只是千万片落叶中的一枚。
“那么,”她的脸上带着淡漠的笑意,“这弘徽殿的秋花,怕是还要你多留心照顾了。”
……是知道没有来日,却还是要这样的义无反顾吗。持盈一瞬间百感交集,却看到女御已经走远了。三千年的寿命给予她无限的美丽,却第一次让持盈发觉,那么悠久的岁月,也许是很孤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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