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天气闷热,唯独清晨稍微凉爽一点。陆涟漪自从怀孕后体热,所以每日清晨她都会出来散步。一来透气,二来也可以活动筋骨,以便来日方便生产。
“小姐这胎怀的辛苦,这还不到六个月脚就有些浮肿了,这随着月份越大,还不知道要肿成什么样去。要我说,小姐就该多修养才是,不该操心的事,就别操心了,横竖有底下的人帮衬。”柔安一边给陆涟漪揉小腿,一边絮絮叨叨的。
陆涟漪闭目养着神,听到柔安的话笑着说:“你如今是愈发的念叨了,暖香殿那边布置的怎么样,可否妥当?”
“小姐放心,奴婢叫人里里外外打扫了好几遍,一应陈设都是按您的吩咐摆的,保管让永安长公主一家住的舒心。”
陆涟漪拿扇子扇着凉风,总感觉早晨的阳光也有点子晒人,“那便好,今上自从登基后,向来对永安长公主一家甚为亲厚,这次突然升了舒元的官,只怕也是为了芝兰玉树那两个丫头的婚事。今上是铁定了要把舒元拉入局里面。他一边忌惮当年的事会被永安长公主哪一日反悔抖露出来,一边又要把舒元定在京都,成为自己的爪牙。唯一的方法就是把这两者凑在一处,放在眼皮子底下为质。”
柔安点头说:“奴婢觉得,长公主未必肯把两位郡主留在京都,这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愿意把自己的孩子一个个的送入虎口。这一次若不是今上下旨让两位郡主进京,只怕长公主这一辈子都不愿意回到这个伤心之地。奴婢还听说,芝兰郡主的长相倾国倾城,跟逝去的璞玉王爷简直一模一样。长公主此刻怕是正为两位郡主的事情烦心呢。”
陆涟漪轻声笑道:“两位郡主身子娇弱,连日赶路,身子难免不适,加之芝兰郡主又对花粉过敏,一时不察,沾了花粉,竟惹得全身长了皮疹,脸上更甚,据说肿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柔安一听恍然大悟,起身:“小姐英明,竟想到这么个巧宗,奴婢立刻着人把药给长公主送去。一定能解公主燃眉之急”
…………………
连日来周元贞都睡不安稳,今日早朝后,他便带着范熄风着便服出宫,径直来到了大悲寺。大悲寺这个地方,每日香客不断,这里香火又灵验,所以许多香客都愿意到这里给家中逝去的亲人,点一盏长明灯。
自从登基以后,每年他都会来这里一趟,祭奠他此生唯一挚爱。这么多年以来,他纳的妃子无一没有他心爱之人的影子,有的是眼睛相像,譬如被贬为充媛的萧忆情,有的嘴巴长得像,譬如冯婕妤,还有的是穿着上相似,就像近日得宠的吴昭仪。只可惜这些人没有一个是他的子虞。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入梦来,子虞这么多年了,你一次也没有在我的梦里出现过,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往日的事情,一幕幕的浮上他的心头,都说时间会让人淡忘一切,可是对于他来说,随着日子越长,思念也愈发的浓烈,午夜梦回,他脑海里想着那张温柔恬静的脸,想的心里都泛着疼。
周元贞站了许久,站到腿脚都麻木了,他才稍稍挪动了一下脚步。
在外面等候的范熄风,察觉到时辰差不多了,试探着提醒到:“公子,时辰不早了,可是要回去了?”
周元贞摇头:“不着急,且逛逛再回去。”
范熄风知道劝不动,只得跟着他出来。
周元贞打量着对面的一处大殿,瞧着那里进进出出的都是女子,他有些好奇问:“对面是做什么的,瞧着进出的大多都是女子。”
范熄风恭敬的说道: “公子有所不知,那是姻缘殿,每日都会有年轻的女子会去哪里求姻缘,也有些年轻的小夫妻会去哪里求子嗣。”
“哦,是这样,每次都是来去匆忙,不曾好好走一走,咱们也过去看看。”
两人才刚走下台阶,迎面便惊慌失措的跑来个年轻妇人,头发衣衫凌乱,满脸泪水。只见她抓着路边一个妇人,像抓着颗救命稻草一样:“夫人求求你,救救我。有人要打死我。”
说话间,一男子已经拿着根棍子冲了上来:“李芽儿,你个下作的小娼妇,买你回家你连个蛋都生不出来,要你何用,你还敢躲?”
李芽儿不敢上前。只一个劲的往妇人身后躲,偏这位夫人也是个胆小怕事的,见李芽儿夫君凶悍,自己一个妇道人家也帮不上什么忙,连连的摆手:“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
又对李芽儿说:“小娘子,你就跟你夫君好生认个错。跟他回家去。”此刻周围已经围了一群人,都跟着瞎起哄。
李芽儿跪在地上柔弱又无助的摇头:“求求你们救救我,他不是我夫君,我是被他买来的……求求你们救救我。”
男子一把揪着她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拽起来:“你给我过来,敢在这里胡说八道,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一面说着,一面拿着棍子往李芽儿身上狠命的打去。
李芽儿认命的抱着身子,但是预料中的棍子并没有打下来。她抬头,原来是个年轻好看的公子拦住了。
“哟呵,又来个多管闲事的。”男子冲着周元贞轻蔑地笑道。
周元贞阴沉着脸,问:“你买她多少钱?我出双倍的价钱。”
男子一听有钱赚,一把扔了手中的棍子:“就这么个破鞋,已经被人转了好几手,你确定要?不反悔。”
“说吧,多少钱?”周元贞不想跟他废话。
“二百两,少一分都不行。”难得遇到这么个冤大头,男子直接狮子大开口,五两银子买的赔钱货,赚了赚了。
哪知周元贞直接叫范熄风,“把钱给他。”
范熄风听了忙从钱袋里面掏出银票。
男子从来没见过这么蠢的人,当下收了钱,欢天喜地的一走了之。
李芽儿见得救了,忙跪在周元贞身下:“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周元贞看着她,一时不忍,忙扶起她,哪知刚碰到李芽儿手臂,只见她连连抽气。
“弄疼你了,来快起来。”只见他手上的动作越发的温柔,像是在爱护珍宝一般,深怕碎了。
一旁的范熄风见了忙说:“公子,瞧着李姑娘身上有伤,不如先找个地方暂时歇歇,小的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周元贞点头,“先挪去山下的客栈,你去找大夫,顺便买身干净衣裳。记得把事情做干净了再回来。”
范熄风自然听出了周元贞话里的意思,看周元贞的神情,后宫怕是要添上一位新人了,今上的女人,自然不能让人说三道四,刚才那位男子,合该是要处理干净的。于是他忙行礼说:“小的立刻去办。”
待范熄风出去了,周元贞才细细的打量着李芽儿,她虽然一身粗布衣服,身上因为刚才被打,还滚了一身泥土,但是她的眉眼,她的容貌,不说全像,起码和他的子虞像了个七八分,这难道是上天可怜他,派了这么个人来陪他?
李芽儿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庞别过脸:“公子为何这样看着奴家?”
周元贞轻握住她的手:“你说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又为何到了这里。”
“奴家叫李芽儿,是齐州人,家乡发了洪水,家里人都死了,家里穷,没钱买棺材,奴家只好卖身葬家里人,原本想找个人家做丫鬟,哪想让人买去了青楼,奴家虽然出生农家但是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半路上逃跑,哪成想又落入两个贼人之手,他们…他们…后面又被他们买给了张老六,就是今天那个,他因为奴家不成生养,所以对奴家动责打骂。”一面淌着泪,一面哭诉:“多亏公子相救,日后为奴为婢,也是要报答公子的。”说着李芽儿又跪在地上磕头。
周元贞满目心疼的扶起她:“你不用为奴为婢,从今以后没人会欺负你,也没人会打骂你,我给你取个名字如何,就叫李子虞,换了名字便是新生,你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做我的妾室,锦衣玉食,奴仆环绕,你不用再受苦。”
李芽儿惊讶的看着周元贞,有些不敢相信:“公子,你说的是真的吗?可是奴家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了,恐给公子丢人,奴家只要跟着公子,做个小丫头就可以了,可以不要什么名分。”
周元贞看着她,神情坚定:“我不会嫌弃你,做我的妾室,这是我给你的许诺。”
“子虞多谢公子。”李子虞跪在地上,重重的叩头。
很快范熄风便带了大夫回来,大夫看了,只是些皮外伤,敷些药,修养一段日子便可以恢复。一时李子虞沐浴换了新衣出来,恍惚间周元贞仿佛看到了当日的子虞,他看着李子虞不禁出了神:“子虞…你终于回来了。”
李子虞被他看的不好意思:“公子,子虞也就去沐浴更衣的功夫,你就想子虞了吗?”
周元贞起身一把揽过她:“是啊,一会不见便想你。子虞啊,我们家规矩有点多,待会先安排你住在我家别院里,那里会有人教你规矩礼仪,等过两日我会选个好日子,抬你进门。”
李子虞一脸娇羞:“一切都听公子安排。”
周元贞看着眼前极为相似的人,忍不住抱起她,往里间走去。而在他看不到都地方,李子虞的原本娇羞的深色,骤然冷了下去。
出了客栈已经是午后,范熄风早着人安排了马车,一路把李子虞送去了行宫。
周元贞看着马车走远,才回头吩咐范熄风:“一会把避子药送过去。对外只说是朕宠幸的农家女。其余的多说一个字,朕要你命。”虽然他不会嫌弃跟子虞长的像的人,但是皇家血脉不容混淆,李子虞既然跟过今天的那个人,保不齐会怀上那人的种,所以他还是得小心点。
范熄风连忙点头哈腰:“奴才遵命,奴才遵命。”
晚间陆涟漪吃了饭,并没有早早歇息,她坐在花厅里绣着小鞋子。柔溢来催了几次,都不见她去休息,她只是笑道:“再等等。”
果不然,不多会,周元贞踩着月光,不让人通传,进了花厅,灯下陆涟漪正穿针引线。他悄声走过去,冷不丁的吓了陆涟漪一跳。
陆涟漪见他,“啊哟,陛下什么时候来的,吓臣妾一跳”一面说一面又指责外面的宫女:“越发的惫懒了,今上来了也不通传。”
周元贞在她对面坐下:“是朕不让她们传的,想悄悄看你做什么。”
陆涟漪笑道:“坐着也无趣,臣妾给肚子里的孩子,做两双鞋子。”
“这些事情,有底下的人做,何必劳神。”周元贞说道。
“自己亲手做的,意义不一样。臣妾还给陛下缝了件寝衣”说着陆涟漪放下针线,从身后的箩筐里,拿了递给周元贞:“手艺粗糙,陛下别嫌弃才好。”
周元贞接过,心里划过暖意:“多谢涟漪,你的手艺自是不必说的,朕一定贴身穿着。今日如何,可有不适。”
“多谢陛下关心,臣妾很好,倒是陛下,这么晚还过来,可是有啥事?”陆涟漪笑着问。
“也没啥事,就是今日出宫,偶遇了个农家女,甚是投缘,一时不禁,宠幸了她。朕原本想着她身份卑微,好在背景干净,留她在行宫做个宫女得了,又瞧着她孤苦无依,于心不忍,你毕竟统管后宫,所以来问问你的意见。”周元贞一面说一面打量陆涟漪的神情。
只见陆涟漪先是惊讶,后面又打趣道:“陛下这么说,竟不怕臣妾吃醋吗?”
周元贞笑道:“嗯,你这么一说朕还真闻到一股子醋味了。”
陆涟漪听了,忍不住呵呵的笑:“陛下也惯会取笑臣妾,若陛下每纳一个妹妹,臣妾便要吃醋,那臣妾这里还不变醋缸啦,既然陛下喜欢,又是个背景干净的,那定然是要接近宫里来的,若是个有福气的来日有了子嗣,她还是个行宫的宫女,将来的皇嗣定然惹人非议。不过规矩还是要学的,臣妾明日叫两个嬷嬷去教她规矩,再着人派两个灵力的宫女过去伺候,只是不知陛下要给她什么位份,臣妾好叫人给她拾掇住处。”
周元贞想了想说道:“伺候的人涟漪看着安排便是,至于位份嘛,她是农女出身不能给太高,封为四品美人吧,封号朕都想好了,就定“虞”字”,贤妃性子温婉,就让她跟着贤妃宫里住,也好提点她。”
“如此甚好,不过陛下臣妾再给你讨份恩典吧”
“你说。”
“吴昭仪是打王府跟着陛下的,如今也这么些年头,她的位份还是陛下初登基的时候封的,这些年她也本本分分的,如今妃位上,就只有贤妃妹妹一个,臣妾想着是不是给吴昭仪升一升位份。”陆涟漪轻声说道。
周元贞点头,吴昭仪这些年确实一直本本分分,不曾生事:“就按涟漪说的办,便封吴昭仪为德妃吧。”
陆涟漪听了便要起身给周元贞行礼,周元贞忙拦住她,拉着她的手:“别别,你身子不方便,别行礼了,要替别人讨恩典,还替别人行礼,怎么你自己不替自己求什么。”
陆涟漪笑道:“那臣妾,便求陛下和孩子们都健康长寿吧。余下的臣妾还一时想不到。”
周元贞看着陆涟漪,一时欣慰,他这个皇后,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待周元贞走后,陆涟漪揉着腰叫柔溢:“时候不早了,去打水给我洗脸。”
“水早就备下了,累了这么久,小姐早该歇息了。”
陆涟漪用手帕嫌恶的摖着手,总觉得被某人摸过的地方脏的慌,得擦干净,“演戏嘛,能有不累的。好歹事算是成了,且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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