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午后的阳光正好,一排排树荫掠过,车停在一个十字路口,在红灯的空隙里,月灯伸手打开江风前的暗格,抽出一本薄薄的协议书。
“江老师可以先看看,觉得没问题的话可以签。”月灯轻咳了一声,眼神继续看着红绿灯上的计数牌,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不规律地敲着,“如果有条例不清楚或者有问题,我会再修改的。”
江风颔首,把协议书从头到尾扫了一遍,还认真思考了两分钟,才取下扣在协议书上的水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没什么问题,报酬我会在最后结清。”
也许是这句话真的太公事公办了些,红灯一跳,月灯不由自主地踩重了些油门,车子弹出去,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眼江风,抿抿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江风只感觉胸口一闷,车速快得他有些眩晕,胃里又开始翻涌,但很快,月灯就意识到了这点,松开油门,车子平稳地四弯八拐,驶入了江风那个破小区。
江风住的那栋楼正好背阳,明明是个大晴天,还没走到楼前就已是阴风阵阵,月灯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看了眼四周茂密的树丛,吹了个口哨,“江老师,这里风水可不大好。”
“确实如此。”江风轻微地叹了口气,“住在隔壁那楼里一家人,先是男主人酒驾淹死,后来女主人失踪,只剩下一个女儿了。”
“嗯?”
“那女孩,是我的学生,现在跟着姑姑生活。”
月灯跟着江风走进楼道,地上铺着劣质瓷砖,角落堆着一摞水泥灰,电梯按钮上都是白色的粉,划痕遍布。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片地发生好几起命案了。”
月灯扯扯唇角,没好意思说出实话,“不要多想,与凡人无关。”
江风在忽闪忽闪的楼道灯里侧目望了他一眼,启唇想说什么,但音节卡在了喉咙里,电梯门恰巧打开,他闭上嘴,再开口时,已经听不出波动了。
“走吧。”
那一眼里晕着星火,就好像是垂死之人看见最后一抹天光时的眼神,但月灯再看时,江风已经垂眸去按楼层,再抬眼的时候,又是那个略有些懦弱的老师。
“如果你终于想说出来的时候,请第一个告诉我。”
月灯见过很多垂死挣扎的人,在泥泞里面沉浮求生,最终绝望地被吞噬,月灯知道,他们死有余辜,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平平凡凡的高中老师,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眼神,明明他只是个与世无争的普通人。
电梯到达19楼,江风先行跨出电梯,他一直没有说话,但月灯觉得,他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古井无波。
钥匙打开门锁,一股冷冷的风扑到脸上,没有人气,屋子里干净整洁得过头,桌面一尘不染得能照见人的脸,窗明几净,窗帘被微风吹得飘起,地板亮得能瞧见人影,简直就像个等待入住的宾馆。
月灯退出一步,看了眼大门上贴的镇宅符,摸摸下颌,凭着身高优势伸手揭了下来,在手里翻来覆去打量着,嘴里啧啧称奇,“画的不错啊。”
江风听出这话里的讽刺,但他看不懂这些鬼画符到底有什么名堂,“怎么了?”
“这符纸谁给你的?”
月灯扫了眼屋内,发现每个门上都贴着这样的朱砂黄符,怪不得白天夜里不安生了。
“这间屋子是父亲名下的,去世后,继母划分给我的。”江风显然不太想去回忆与过去有关的事情,言辞躲闪,“我来的时候就有了。”
月灯没有追问,耸耸肩帮他把这些古怪的符纸都揭了下来,随手塞进口袋里,“这间屋子不适合你一个人住了,被那些东西占得太久了,需要些人气驱散。”
“那我住哪里?”
江风看着月灯从他卧室的角落拖出一个行李箱,轻车熟路地拉开他的衣柜,目光扫过那些长得差不多的衣服,往旁边让了让,一摊手,“反正月烛很欢迎你来我家,这间屋子我会找人帮你找到租客或者下家的。”
江风很想找到反驳的点,但想到这间屋子确实不能再住人,而且,自己也不讨厌和这两兄妹住在一起,最终放弃了挣扎,认命地开始收拾衣物。
月灯原本七上八下的心落地,还以为江风会拒绝,估计他没什么钱,住宾馆或者租房子都很麻烦,还要算车费,不及在自己家落户,虽然合约上只写了一个月,但万一江风会续约呢。
月灯心情颇好地溜出卧室,再次检阅这间屋子时,发现客厅餐桌上放着一张相片,是个带着太阳帽的女人,穿着洁白的长裙,站在晚风吹拂的沙滩上,背后是即将沉入海面的夕阳,橘黄渐渐晕染云彩,延伸到相片无法捕捉的岁月。
江风的东西并不多,收拾完后,他想起了摆在餐桌上的相片,走出来时,就看到了盯着照片发呆的月灯,连他走近都没察觉,伸手拿走相片的时候,月灯方似大梦初醒,有些懊恼自己的失态。
“抱歉,有些走神。”
江风摇摇头,小心翼翼地用面巾纸擦了擦相片上的玻璃,最终把它放进了口袋,“我收拾好了。”
“嗯。”月灯再次看了眼屋内,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但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头绪,只得作罢,“就这样吧,我让朋友过来再检查一遍。”
江风点点头,拖着行李箱先行走出门,月灯落在后面,看见他不自觉地摸口袋里的相片,神思不属。
“江风。”
他听到身后的人在唤他,侧目望过去,门被关上,一阵冷风扑在脸上,对上一双蕴着温柔的眸,呼吸一滞。
“她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江风别过脸,点了点头,略带着鼻音的声音响起。
“嗯。”
一直都是温柔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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