昧生（十二）

11

听说，神器之主都是救世之人。

东方弹奏栖凰琴，引亢九天，最终血染碧落，

百里饮尽忘忧盏，万鬼伏诛，落得孑然一身。

大抵救世之人，都是不得好死的。

就像千年前的顾珩，龙渊定世，最终不过惨死剑下，不老不死，也没有丝毫记忆地不断在无垢海和业障尘世轮回。

是啊，顾珩不会死的，可是啊，忘却一切，比死还难过。

每一次洗尽业障，都是一次轮回，顾珩又是新的顾珩，不记得之前一切，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千年而过，恩恩怨怨过眼云烟，顾珩不在意，也记不得，只是......珞记得清清楚楚。

岁月更迭，沧海桑田不知经过几回变幻，那些记忆都被他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口，就像一颗珍藏了不知多少年的糖果，觉得苦了，就拿出来舔一口，再仔仔细细地藏回去。

那时候的忘川还没有那么多冤魂，鬼族起兵，龙渊剑主镇压，后土一片废墟，仅存的鬼族懵懵懂懂像个孩子，躺在奈何桥下的忘川河里，数着飘在河水里的浮尸。

“小孩，你也是鬼吗？”

少年在摇摇晃晃的奈何桥上往下看，头顶是拨开常年迷雾的弦月，落在了鬼族少年的眼里，化为一片澄澈的初见。

鬼族少年张了张口，冰冷的空气带着焦炭的糊味以及腐臭涌入鼻腔，他伸出手，本能地想去靠近。

少年翻过桥索，落在他身旁，踩着剑将他捞上来，“小孩，这里很危险。”

鬼族少年没想到他真的会跳下来，趴在少年背上，搂住他的脖颈，“危险？”

少年轻轻振袖，忘川上蒙着的雾气一霎那散开，脚下长剑嗡鸣不止，鬼族少年看到伏尸遍野，鲜血淋漓的土地上，比以往更加荒芜，少年歪头，遮住他的眼睛，嗓音是从未听过的温柔，“不要看，很脏。”

鬼族本是神族遗脉，最终只有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活了下来，但世间从来不会对幸存之人加以善意，还好，渡世的少年替他抚平所有的流言蜚语。

“顾珩！”

后土一方净地，青年执剑翩跹，剑华犹如绚烂飞花，那个鬼族少年把脑袋搁在石桌上，百无聊赖地扯着嗓子喊他。

顾珩收剑，无奈地一笑，扭头看这个小朋友，“怎么了？”

“我无聊，练剑无聊！”不及顾珩腰高的少年撒泼打滚，指着顾珩手里的剑，喊道，“我要你陪我玩！”

“胡闹，仙尊练剑怎可分心，你......”

一旁的侍从忍不住出声斥责，顾珩却是一摆手，蹲下去对着气呼呼的少年道，“小孩，我有没有教过你，不能直呼别人名字？”

“可是他们都这么喊你。”少年双手抱臂，腮帮子鼓鼓的，好像能塞进两个小包子，“为什么就我不可以？”

“他们？”顾珩手指收拢成拳，轻轻凑在唇边笑了一下，“那是因为你还没长大，小孩，你该叫我哥哥。”

侍从犹觉不妥，“仙尊，这......”

“可是我不想这么叫你。”

少年撅着嘴，嘟哝着自己的不甘，顾珩也不是个有脾气的人，既然这小孩要这么叫，就随他去。

“好~”顾珩依着“无理取闹”的小朋友，摸了摸他的脑袋，“那就这么叫，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好吗？”

少年勉勉强强抹开自己傲娇的脸面，从座位上跳下来，牵住顾珩的手，别别扭扭道，“那你陪我去玩。”

“好好好，我的祖宗。”顾珩把剑往侍从怀里一抛，跟着小大人似的少年走，“你要玩什么，我陪你玩个够。”

侍从在这两人背后扶额，正想跟上去，却见那个少年侧头，眼神有些犀利，转而朝顾珩道，“我不要他跟着我们，顾珩，我只要我们两个。”

“好~”顾珩没办法，只能对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你去别处逛逛去吧。”

侍从：仙尊糊涂啊！

少年得意洋洋地朝他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却用最甜的语气大声道，“顾珩，我最喜欢你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顾珩默默少年的脑袋，温柔道，“我也最喜欢珞了。”

少年紧紧攥住顾珩的手，好似要将这一刻永远烙印在心里。

我最喜欢你了，顾珩，你要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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