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

安排好颂兰，蒙晓茜嘱咐了照顾的两人几句话，而后就带着元瑶往自己的院子走，

“可是觉得害怕了？”

瞧见元瑶小小的一个人，脸上什么心思都藏不住，一脸的惊恐，蒙晓茜终于问出了声，

“回小姐，元瑶是害怕，但不全是，只是今天这一下觉得，好像看着那些身在世家大族的小姐们，也没什么好羡慕的了…”

听着身边的人轻笑出声，元瑶赶快急急忙忙地补充，

“小姐家当然都是顶好的人！老太师也好，老爷也很好，夫人也是…但是旁的人家…小姐其他的府上是都像那位颂兰姐姐一样吗？要都是像那样的，倒还不如跟着我们一起做乞丐的好……”

蒙晓茜听完只当她说的还是孩子话，轻笑了一声

“你都还是个孩子呢，揣度那些做什么，再者说了保不齐也有人是知道，却甘愿为了眼前的荣华富贵趟进世家大族的浑水。”

而后语调又恢复了往日的甜美端庄，缓声教育着身边的人，

“便是她们不想荣华富贵，只当一个普通女子，嫁与普通人家，自从出身于世家后便也由不得她们自己说了算了，

于女子而言，这世道活得艰难，半分都由不得自己，命若是好些的，兴许可以得一良人，安稳一生，若是不好的，且看那涟芳阁、屏翠楼…哪一个不是半夜拉出一条条尸体。

寻常女子的命就是这般的不值钱，没有一个人的路是自己可以做主的，再往上的小姐们好歹还是吃穿不愁，哪能奢求更多呢？便是今上最疼爱的女儿不也免不了被送去和亲的命”

蒙晓茜柔柔的说着，语气无波无澜，仿佛自己不是这众多女子中的一个，只是静静地说给元瑶听，当她是个小孩的为她剖析其中利害关系，

“各人有各人的路，身在什么样的家就要受什么样的苦，光鲜亮丽只是装给外人看的罢了……”

就这么说着，再看元瑶时，她小脸上的纠结已经慢慢消失不见了，只余下满面沉凝，似乎在思考，

“时也命也，你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忘了之前你们上顿不解下顿的时候了？”

眼见小姐含笑看着自己，元瑶也终于不再纠结了，是了，享了什么样的福，便要受什么样的苦，这世道从来是不会让人白白享乐一生的，女子更是如此，便是身份贵如公主的，从前看似自由的每一个选择，每往前走的一步，也不过是被身后人推着罢了……

这么走着说着，也好一会儿功夫，两人终是回到了金棠园，而另一边交代完了的柳桃也回来了，几人刚好碰个正着，

眼见自家小姐回来，柳桃遣退了了旁边其他的丫鬟，然后就连忙上前，将高宁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说了一遍，

而这边蒙晓茜听完倒是敛眉沉思良久，其实刚才…不应该是再早些之前，自己就该发现了，自从重生而来，除了自己的亲人，自己很难再信任别人了，

无论是今天那两个小乞丐的剖白，还是眼下高姓两兄弟的表忠心，

自己虽然已经是接受了这些人，但是在某些时候还是不受控制地想，如果有一天这些人也会背叛自己，那该怎么办，

之前的吕向明和天赐禄也是同样，哪怕这两个人已经被自己逼得无路可走，一个只能与自己联手，另一个也被自己捏着身后人的性命，蒙晓茜还是疑神疑鬼，不能全然相信他们，

眼下倒是还好，只是这日后如果要是真的和二皇子等人斗起来，少不得还要继续招纳网络人才，这样一边还要防备自己的人，少不得会心力交瘁，

更重要的一点就是，按着自己今时今日的势力，如果这么一味的防备，只会不知不觉的失了人心，要想长远就需要学会制衡，制衡身边的人，也制衡自己的情绪和心，

这么想完就不由得感叹了一下，玩弄权术的真真都不是寻常人物，自己便也再给身边的人一些信任吧……

而后，蒙晓茜就抬手示意柳桃附耳过来，先是交代让所有人今天晚上申时以后来府中一趟，

然后又单独叮嘱柳桃去联系高宁，晚上等着穆荌荌房中没什么闲杂人，便去想办法把人先救出来，

柳桃也不疑有他，转头即刻出了门，将事情一一安排了下去，

而另一边的孑金楼，男子又是如同那日没骨头一样的坐在凳子上，就听着心腹宇寒来报，说是高宁带了信过来，

睁开了闭着的眼睛，动了动唇，再问高宁还说了什么，宇寒只是摇了摇头，男子便叹息一声，

“这人倒是比我们想的有办法啊，这才几天咱们楼里出去的人就真的向着那边去了，也不管我这个老东家了……”

一面慢条斯理语带打趣，另一只手却是干脆利落地拆开了信件，抖了抖信纸，举到眼前，越是看着信里的内容，眉头也随之皱的越紧，身子也慢慢坐的端正了不少，

这边男子读完信之后，沉默片刻就将信纸举起给了身后人，缓声问了身后人怎么看，

而宇寒在看完之后虽然只觉得不可思议，却没敢说话，等不到宇寒开口，男子又自言自语的说道“若真如这人所说，只怕这京城不久之后就要乱了啊……”

……

另一处院落内，外面虽是一派春光明媚，生机盎然的景色，屋内的人却如同一截枯木一样，一动不动地呆坐在梳妆镜前，

身后传来了门被推动的吱呀声，是墨玉端着一碗甜汤进来了，

“小姐，你自从那日之后就没怎么吃过东西了，墨玉给您熬了点甜汤，小姐便尝尝吧”

眼见面前的人还是没有反应，墨玉咬了咬下唇，继续开口，

“今日是老爷休沐，府中的各位公子姨娘都要一同用膳，老爷也会来…小姐便是不为自己，为着不让荌荌小姐被怀疑，多少也吃点吧，不然以老爷的精明，定能察觉到小姐知道了这事，到时……”

连日水米未进的嗓音，干涩地如同砂纸打磨在墙面上，语调也轻而飘的开口道打断，

“墨玉……不用说了……我有分寸……你拿来给我吧。”

眼见着自己小姐终于愿意吃点东西了，墨玉连忙把碗递上去，穆莹莹颤着手，还没端起碗便又砸回了托盘，

看着眼前的情况，墨玉略有些酸涩，刚想把托盘放下，把碗端起来喂自家小姐，就见人抓着自己得手，

“你别动…我自己来。”

而后深呼吸几次，另一只手抬起来稳住自己在发抖的手臂，终于是端起了碗，但是碗内的甜汤晃晃悠悠，汤汁就这么晃着淹没了自己的一小节手指，随后手指上便窜起来一抹红色，

墨玉只是看着就替小姐觉得疼，但是眼前的人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慢慢的端起来，然后缓缓喂到嘴边，直接一口一口地喝下去，

不稍片刻汤就喝完了，将碗放回了托盘，抬手随便地一抹唇，而后直直的看着墨玉，

“帮我梳妆”

墨玉几乎要落下泪来，但还是忍住了眼泪，笑着应到“是，小姐”

而后走到了门口，刚一打开了屋门，多日未照到屋内的阳光就迫不及待地钻了进来，

随后鱼贯而入的婢女，身上缓缓带起的尘埃，在阳光下短暂的漂浮了一会儿，又慢悠悠地沉了下去…

这边接到了消息的几人，尚不知小姐找自己是要做什么，各怀心思地等到了晚上，就如同前几次一样被带到了地方，只是这次却没蒙眼睛，在进入院子之后先是狐疑为什么不蒙眼以及院子内怎么无人伺候，竟和没人一样，而后彻底进到院子里就是一愣，

除了自己认识的几个人，眼前尽是陌生男子的面孔，两个已然是成年男子，剑眉星目，面庞如同斧刻刀削；另外两个中一个稍小的清秀白净些，另一个稍大点的肤色略黑，只是两人虽只是少年，周身却已经带上了与之不相符的老成…

几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都猛然看向了屋子门口，蒙晓茜此时正莲步轻移，扶着柳桃的手，身后跟着元瑶，缓缓走到众人眼前，

“之前一直不曾告诉你们，是我的不是，晓茜在先此向各位道歉，即是要合作、联手，那在场的各位便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先前是我想岔了，自以为掌控一切就是最安全的，但这两天我也能看见各位，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也好，总都是在帮着我向着我的，既是如此我便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你们的身份、来历各不相同，我今日来只为开诚布公，展示与各位合作的诚意，若是今日有人想离开，我绝不阻拦”

眼看众人仍是鸦雀无声的看着自己，蒙晓茜理了理紧张的情绪继续说道，

“即是没人离开，我就暂且介绍一下，高旻、高宁两兄弟是我买来的，如今算是我的护卫，平常在暗处帮我做些事；吕向明，算是暂时与我联手，如今在外掌管明鼎楼；天赐禄，也是我买回来的，如今是源禄茶楼的主家。”

随着蒙晓茜一一介绍，众人纷纷点头冲着其他人示意一下，同时也略略地扫过其他人的反应，

“暗处里现在管着事的是吕公子一人，只怕是忙不过来，高旻、高宁你们两人若是闲暇时间便去跟着吕公子学着，日后好着手接下。”

高姓两兄弟自是没话说，一个依旧是笑盈盈的，漏出一颗虎牙，另一个也如同往常一样仍然木着脸，两个人的目光却在轻扫过另外两个人后就转头一错不错地看着蒙晓茜，

蒙晓茜被盯着一激灵，略略偏过了脸，就听见吕向明开了口，眼瞧着不过几天，声音倒是变得低沉了不少，但是脸上却是一派淡然，

“蒙小姐的话，我本不该过多干涉，只是如今咱们是合作关系，为着自己我却要说两句，这二人无根无据凭空出现，又不像赐禄，好歹知根知底，小姐这便让我交权，是否不妥？”

看了眼被提到的天赐禄，面上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脸上带着笑，听着吕向明之前提过，这人倒是机灵，学什么都挺快的，但是蒙晓茜眼瞧着，这才眼看跟着吕向明学了几天，别的学的如何倒是不知道，那皮笑肉不笑的本事却是学了个十成十，

蒙晓茜扫了一下底下几人的神色，刚准备开口，一边的高旻就懒洋洋地出声“我和哥哥是小姐买回来的，小姐信我了就行，哪里轮得到你这小子来说事？”

另一边的吕向明不甘示弱，虽然眉目间还带着些青涩气息，但是这些天在外历练，现下这周身的气势，倒让蒙晓茜眼前一亮，

暗叹一声，果然不愧是前世有“四户八窗明，玲珑逼上清”之名的丹心贤臣，前一世这人直到刘秉廉一家倒下了，才慢慢在朝堂崭露头角，于是时不时的，便能从父亲赞赏的言语中听来只言片语的消息，

只是不曾想，这人竟然还在自己府上呆过，估摸着是想找些证据扳倒刘家吧，只是却被自己先一步找了出来，眼下这才不过刚刚筹办起明鼎楼两天，俨然已是一身上位者的气势，

“阁下如此自信小姐相信你们，怎么之前不见你二人被安排着做些什么？现在倒是来半路摘果子，阁下还真是好手段啊”

眼见着事情越来越不受控制，蒙晓茜忍不住捂了捂额角，虽然之前有想过这些人会对自己的不信任有怨言，自己也做好了解释的打算，但却怎么也料不到会是眼下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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