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会

午夜，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连连拐了几个巷子，进了数十个院子之后，确信自己身后没什么尾巴了，才终于拐进了一个小院中，

扶着门锁，先扣了一声停了一下，连着又三声又停住，最后再两声，门才缓缓打开，门内人辨不清样貌只是侧了侧身，那蒙面人便走了进去，

进了屋子，之间面前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抬起手掌让来报告的蒙面人起来，而后问道“可查到是谁了？”

“回主子，那人出了楼最后是进了穆府，只不过现在无法确认到底是不是穆家人，因为今日蒙家那位小姐也去了穆府…”

“呵，穆家，蒙家，这倒是有意思，你下去吧，不用继续追查了”

蒙面人应声退下，而后过了一阵，男子身后才缓步走出一个人，“楼主为什么不继续追查？”

看出身后人的不解，前面的男子微微拂了拂自己的青衫，双手哗地打开了折扇，纸扇上画着一株梅花，扇子另一面则是题了首诗，男子唇边弯弯，一双桃花眼上扬，眉眼带笑，“宇寒，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了，还没看出来么，来的那人根本就不怕咱们查啊，穆家蒙家哪个是好动的？要是真惹急了，怕是到手的药就飞了。”

听着身后人沉默也不管，接着自顾自地开口道，

“只是这能查出我身份的，第一次来孑金楼，既知道要伪装声音面容，又能滴水不漏干脆利落地与我交易，倒真让我好奇是个怎样的人了…”

宇寒就在一边一声不响的听着，约莫等到自家楼主说完了才又说了一句，

“既如楼主所言，那送去的那两个人可要给解药？”

桃花眼微微眯起，嘴角仍然是上扬着的说着“合作嘛，自是要有诚意一点才能取信于人啊，况且我可不信那位姑娘，或者说她背后的人能如此简单地就用了我的人，那解药给便给了吧，之后也不需要他们再暗中打探了，就算他们命好吧”

说完后，推开窗子，看着午夜十分的月亮，被一片乌云遮盖，一边摇扇一边念出了一曲唱词，

“且看那戏台之上，乱哄哄地怎得了，方看见你方唱罢，我登场，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了他人，作嫁衣裳啊…”

……

而另一边的穆府中，月照树影，白日里还一片花团锦簇的院子到了夜里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一个不大灵便的身影挣扎着，从园子中不起眼的地方，搬了许多碎石块，然后爬上墙头，人刚爬到墙头上，便如断线风筝一样，落了下去，

与此同时，园中灯火影影绰绰地亮起几盏，一些家丁私下慌乱地搜寻着什么，片刻后过后似乎也没找到，于是整个院中唯一亮起的一点灯火，就噗的熄灭了……

……

一夜好眠，等到第二天再醒来时，蒙晓茜才愈发真实的感觉到活着所带来的喜悦，现下什么悲剧都没发生大家都还好好的，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将昨天所做的一切全部整理了一遍之后，便动身起床梳洗，

门口的丫鬟一如往常的在门口等候，而后进来纷纷进屋里整理，

蒙晓茜恢复了精神，也恢复了没有重生之前的天真与单纯，像往日一样去给家中的其他人问安，

现在已经知道有人在盯着自己了，就务必要装出一副样子来给他看才好，

问安结束了回到自己屋中，蒙晓茜仿着之前自己每日的作息，一只手斜倚在榻上翻着话本，另一只手便从榻边的小桌上，拈出一枚蜜饯，

从外头看俨然是一幅美人卧榻的画面，但是只有蒙晓茜自己知道，自己的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屋外的柳桃迈着轻快的步伐小跑进来，听见来人的脚步声，蒙晓茜才似嗔非嗔地调笑了一下，

“眼瞧着咱们这金棠园里的桃姑娘已经是个十四五岁的大姑娘了，若是再过些时日怕是都能寻一门亲了，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眼见自家小姐打趣，柳桃也不恼，小脸红扑扑的，应声笑着“小姐还未定亲，小桃便不嫁，便是日后小姐定了亲，小桃也不嫁，只盼留的小姐身边一辈子才好呢！”

听见眼前人这么说，蒙晓茜微微一笑，却也不回应，我此生只怕盼不得什么金玉良缘了，前世误了你，以是我的罪过，如今这一世，我怎么好绑着你，与我在京城这泥淖中浮沉，

不再多想，蒙晓茜起身放下话本，轻声开口，“东西可是托人送了过去了？”

眼见外头春光明媚，草木树叶都抽了芽，院子空无有几个人忙着做自己的事，而隐隐几声鸟雀的叽啾声传来却比人声都要响亮一些，两人却也不敢放松，蒙晓茜自知处境，而柳桃更是心思细腻，知道有些话不宜大声宣扬，谨防隔墙有耳，

“小姐放心，是昨天刚来的那位带过去的，说是东西带过去了，下午大门落钥之前会带另一个人回来，也已经托人准备好两人的身份了，那天上街碰着几个小乞儿的事儿不少人看见，对外说是从那乞丐窝里捡回来的，随便捏了高旻、高宁两个名字，寻常人不会在意…”

眼见柳桃安排妥当了，蒙晓茜才转头问了另一件事，

“穆府盯着的人，可有传回什么动静？”

“回小姐，那天留下的小子是我堂弟，人机灵也会些拳脚小姐放心，他早上去的芙蓉楼，托了人带了口信给小姐，那位二小姐似是起疑了，昨天半晚上去了荌小姐的园子，没见着人便回去了。

后半夜中府上好像是进了贼，好些家丁乱哄哄的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什么，然后便都散了。”

蒙晓茜听完，便想起昨天带回来的人，青紫遍布的身上，没有一块好皮，有的地方甚至因为当时没有好好处理而化了脓……略带不忍地闭了闭眼，虽然早知道那穆府内藏污纳垢，但是却没想到，连着自己家还未及笄的丫头都不放过，真真是畜生不如，

再睁开眼，便对着柳桃说，“安顿他想办法，万不可漏出踪迹，这两天夜里将二小姐引到馨荌园边上”顿了一下又继续开口“这事儿完了，把人领过来我看看”

交代完了以后，眼神看着不远处的花丛，眼前的景色正是知春时节，花朵纷纷争奇斗艳，但不知何时也许就会消失，父亲母亲，对不住了，虽然你们再三交代不要管穆府之事，但若此番我袖手旁观，不只是良心不安，只怕到时我无力改变情况，你们也会重蹈前世覆辙……便请你们原谅女儿吧。

穆姐姐，穆府我便是有心出力却也实在鞭长莫及，我能做的不多，现如今只能是靠你自己去发现真相，争取出一线生机了……

……

“眼瞅着就是灯会了，要我说这两天，京中可是出了不少稀罕事儿……”茶馆中的一人一边捻了捻花生皮往嘴里一扔，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老兄，敢问这京中有何新鲜事儿？”边上一个青年问着，

眼看来人不大，单看这一身衣服也不怎么值钱，只是通身的文人气，便可推断这人可能也是这两日进京赶考的举子，

随后便软了些态度“小公子，初来乍到怕是不知道，咱们这京城呢也算历经百年了，如今这京城可以说是寸土寸金不为过的，这地方这数十年已经有不少的酒楼饭庄倒了又开是开了又倒，没几个立得住脚的，这原因么便是这京中贵人们的舌头一天天的早都养刁了，普通酒楼自然就没什么立足的地方了，

但是这前些天啊就城东那街口，那么一处不起眼的地段上竟然新开了一家名叫明鼎楼的食楼，我端看这两天这食楼搞不好还真能在京中立住脚！”

书生有些不解，但也没急着追问，只是叫了一边的小二来又添了一盘子酱牛肉，

看着眼前人如此上道，这边讲了半天的人满意的捻了捻自己的两绺小胡子，缓缓喝了一口清茶，继续道，

“旁人开店都想博些关注，开之前自然是声势越大越好，这家却是不同，开店前捂得严严实实，主家是谁 卖得什么菜品一概不知，连帮厨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个经营法，

而且听说这店里主家虽然眼看着虽略老成了些，但是却实实在在是个年岁不大的小郎君啊，想必也是家中富庶，自小耳濡目染的，这自打酒楼筹备开始，人家愣是各方面都照顾的滴水不漏，

底下的人眼瞧着便也都服气了，一口一个的吕公子、吕老板叫的也亲切了，就这么倒腾了三天，还愣是让那小子把酒楼开了起来。”

讲到这，那人眼中是掩不住的艳羡，砸了咂嘴，又摸了几颗花生，扔进嘴里，继续说道，

“我这人爱凑个热闹，就跟着进去转了一圈，也算尝了个新鲜，菜色倒还是寻常京中的一些样式，只不过听那里面小二哥说，每月都有几天会添些江南或者其他国家的菜色，而且啊据说这楼中大厨都是从别的地方高价聘来的，名厨嘛，有脾气，那些京中吃不到的菜色还是限量的，好些想要效仿的听了就歇了心思，划不来啊不是？

除此之外这酒楼中装饰布局倒也是新鲜，那楼中不似寻常酒楼大厅，只备上一些寻常的桌椅板凳供普通人吃个饭落个脚即可，这楼中大厅可是生生搭了个戏台子啊，边上到处都挂着字画，摆着一些价值不菲的装饰，台下备下的桌椅板凳看着也不是便宜货，

再往这二楼三楼我就没去了，不过听人说着整个一层二楼分成一个个小格子，每个小格子正对着大堂的那一面都开了一扇门，两个格子间有挡板，据说是双层实木订的，那每个格子前一层绣花纱帘一层刺绣的布帘，而后的三楼则是寻常的包厢，只是这包厢内专门请了一些京中名伶来，也不干别的只是弹琴助兴……单就一楼所用的物件已然算是不扉了，但是这上过二三楼的都说，这楼下可是连点边角都比不上这楼上……”

话中的未尽之意，书生一下便听懂了，“看来这店家真是不简单啊……那敢问老兄这后面几件都是什么事儿啊？”

说着刚才点的一盘牛肉也上来了，那人满意的捻了捻胡须，夹起一块，继续说着，

“另外几件事么这一啊那食楼附近就是另一条街上，不知道从哪一夜之间冒出来个茶楼，开业也开得平静无波，等人发现还是在前两天，不过这楼倒是起了个好名字—源禄茶楼，

而楼中环境也不错，淡雅清净，整个楼全都是小厢房，三层甚至要预约才行，倒是深得你们这些书生举子和那些世家的欢心，楼中的老板不常露面，只是每次都有一位白净的少年出来招呼人，好些人虽眼瞧着这少年不是什么读书人，但身上好歹没有那些行商的铜臭味儿，便也一口一个天老板叫的顺口，

至于这后两件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那太师府家的小姐，差了丫鬟小厮这两日往京中各个酒楼食楼跑了个遍，要我说，这蒙小姐怕不是饿死鬼投胎的，这也就是太师府养得起了……”

略带不屑地轻哼了一声，而后又喝了口清茶，解了解腻，拿着一方帕子装模装样的擦了擦嘴，又捋了捋胡须，

“而后一件事，便是有人传啊，说那穆国公府上闹鬼，这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还有人说是半夜打更的时候见过，看样子是个女鬼呢，兴许是大宅里死过的姨娘之类的，就半夜坐在墙根上看你，唉，真是作孽啊……”

那人转头叹了口气，而后摇了摇头，这边书生打听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就起身谢过，而后带着自己的行囊，离开了茶馆……

……

与此同时，在暗地里，也不知道从哪开始传的，有一方名叫“破阵”新势力崛起了，专干些杀人的脏活儿，但是出手利落，价格也公道，虽然抢了好些人的生意，但总归是手没伸的太长，各个势力睁只眼闭只眼，也就忍了过去……

“这京城倒是个热闹地方，元福，咱们这趟来对了啊”书生轻笑一声，带着自己的行囊和小书童，也缓缓走进这一台大戏之间，

任这世道如何变化，世家大族仍高居庙堂之上纵情声色，哪怕在京城繁华的外衣下是数不尽的暗流涌动，然而事实证明，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就是这么一种贪婪自私只知享乐的动物，哪怕已经有过前车之鉴，却仍然会走上相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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