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阶下囚

昏暗的地牢里只有一把火把发出微弱的光亮。

地牢安静得只能听到水落在地面上发出的滴答声。

程夙蜷缩在角落，即使眼睛已经被剜了许久却还在隐隐作痛。

她知道旁边还有人，可她被毒哑了，什么都说不出来，一旁的人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毕竟两个自身难保随时都有可能被打死的人哪还有闲工夫闲聊。

谢昭奕端坐着，看着眼前的少女他的心中生出几分怜悯。

少女约摸也才十八岁，比自己还小上一些。

十八岁这样的年纪，怎会遭遇这些?

蜷缩在角落的少女蓬头垢面，衣不蔽体，身上全是血渍，一条破旧的白布蒙着眼睛，上面也全是血，少女说不了话，他们之间几乎没什么交流。

原本寂静的地牢被一阵脚步声打破。

他们又来了……

秦国的士兵，一遇到不顺之事便来殴打这两个阶下囚，不是拿鞭子抽就是拿火烙烫，有时还说着一下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倘若他之前没被挑断手脚筋，收拾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还是绰绰有余的，可他现在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自然是不想多管闲事。

但看着眼前害怕到发抖的少女，他最后还是心软了。

谢昭奕将她紧紧护在身下，任由挥舞的鞭子抽打在他身上，他却一声不吭。

想来是他怕吭声了，引得这少女心慌。

待他们走后，程夙抽泣起来。

谢昭奕被打得皮开肉绽，无力地躺在地上。

还是安慰了她几句。

“你哭什么?要死也是我先死。”

“你说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吧？你日后要是出去了可别忘了我，我叫谢昭奕。”

谢昭奕不会安慰人，也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安慰她了。

程夙把他抱在怀里，也不敢动，生怕一个不注意就碰到了他的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程夙深吸一口气，做好了被打死的准备。

然而一阵沉默后，来人却对着她轻唤一声:“阿夙……”

“真的是你……畜生!他们简直是畜生!”

程夙心头一紧，这声音……这声音她在熟悉不过了……

是兄长……兄长来救她了……

程夙将谢昭奕轻轻放在草席上，伸出手摸索着跌跌撞撞地像他跑去。

一边哭，一边对着他磕头，然后又去抱起谢昭奕。

程夙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救救他……救救他……

程煜安看着妹妹怀中的人，心中颇觉惋惜。

“对不起阿夙……他已经死了……”

死了?

这对程夙来说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

她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现在却告诉她，那个人死了?

程夙跌坐在地上，两行血泪流了出来，染红了原本破旧的白布。

她不甘心……

这个人明明刚刚还在出言安慰她，为什么一会的功夫他都没能坚持下去呢？

明明他们可以一起逃离这个鬼地方的……

程夙长叹一口气，咬破手指，在墙上写下来三个大字:对，不，起。

然后便一头撞向了冰冷的墙壁。

她回首她这如同笑话的一生。

前半生养尊处优是将军府的掌上明珠可为何十八便香消玉殒了？

错就错在她爱上了谢明承，错就错在她帮谢明承一起说服忠武将军起兵造反，错就错在她不能早些明白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错就错在她竟然真的以为谢明承对她有情……

她十四岁与谢明承定亲。

十五岁嫁给她心心念念的谢明承，没过多久她父亲就和谢明承一起起兵造反。

十六岁谢明承怕她父亲功高盖主，派程巍去边关打仗，明知是死局程巍还是去了，同年她被打入冷宫，然后被一碗毒药毒哑莫名其妙地踏上了去和亲的道路。

十七岁，十八岁她在秦国摄政王府的地牢待了整整两年，被剜了双眼，日日遭受毒打。

四年，仅仅只有四年，却成了她这一生中最不堪回首的岁月。

甚至让她最气愤的是，她的兄长虽武艺高强但大病一场后身子骨变得格外孱弱，程煜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也不用想，是谢明承对他说他的妹妹还在这等他……程煜安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世代忠烈的程家家道中落又怎能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在异国他乡饱受欺凌和折磨呢？

所以他扛起了重任，带兵来打了这一仗。

她犹记得她与父亲谈起谢明承时，程巍微微颔首道:“程家和昭王府也算是交情匪浅是有婚约的，但……罢了不提了，我与老昭王也算得上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可惜老昭王去的早啊。”

当时他们谁也没想到谢明承娶她的条件就是让忠武大将军一起起兵造反。

她父亲闻言只是深深叹了口气，颇为无奈:“昭和帝昏庸无能，骄奢淫逸，国库日渐空虚，膝下四子……”

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口不择言，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唉……若非太子英年早逝想来也能撑起隋昭的一片天，唉，这江山是该改头换面了。”

程夙不甘心，她实在是不甘心……

她不理解谢明承要这样对她，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时日曷丧，予与汝皆亡!倘若可以再来一次，她定要让这些人血债血偿，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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