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泊旧事（5）

去北方的火车是夜里的，田柾国和金泰亨两个人上了火车就准备睡觉。没启动多久便上来了两位姑娘，一位裹得严严实实的，这天气还没有入秋，但是见不出姑娘有觉得热的迹象。

这节车厢的包间就他们四个人，苏其琛一进来田柾国就看到了，只是没有穿校服，换了平常的衣服。

二人进来时车厢有中药味，多半是去北方看病的。

姑娘干咳了几声，金泰亨站起来倒水，那位坐得好好的姑娘也站起来了。

方阿米：多谢金少爷，我自己来便可。

生病的姑娘脸色不好，消瘦的手指指节分明。

这车不是从泰泊发的，泰泊城只是路过站，能认识金泰亨的多半都是泰泊人。

田柾国倚在座椅上，座位靠近窗边，注意力在窗外。

金泰亨倒是和姑娘聊起天来，

金泰亨姑娘是去北方找人？

这小子总归是个饭店主的后人，平时打交道的人形形色色的，姑娘一看就是病重的样子倒也不戳人痛楚，只问了这么一句。

病怏怏的姑娘笑道，

方阿米：嗯，去做人生最后一件事。

田柾国一听坐直了身子，仔细瞧两位姑娘。女学生应该是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都很拘谨，手始终是牢牢抓在旁边女子的手臂上的。

金泰亨到底是善良的，

金泰亨姑娘要是有什么不便的或者难处可以跟我说，泰泊我也认识一位医生，细细探探姑娘是什么病症好对症下药。你提我名字就是了。

对面的人年纪和自己相仿，实在是不忍心听见了又不帮助，这也是金泰亨在泰泊广交友的原因，他的朋友要是有难处说声他名字就可以行方便。

这金家少爷一直都是这样的交友原则，千金散尽还复来，美酒佳肴拿去。

方阿米：谢谢金少爷的美意，我这病没法治了。

声音是发自内心的绝望，田柾国注意到边上女学生眉眼里一瞬间扫过的忧郁，把眼泪憋了回去定神握紧姑娘的手。

田柾国开口，

田柾国：泰泊城有名的医生是我们的朋友，姑娘大可不必担忧。

姑娘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上车的时间接近晚上，田柾国和金泰亨迷迷糊糊地睡着。到北方要花上几天几夜的时间，由于睡得不舒服，田柾国一点胃口也没有。路途的漫长丝毫没有影响金泰亨，拿了山楂糕问他要不要吃，一看就是刚从饭厅那台车厢过来的。

田柾国摇头，金泰亨进门露出半个身子，

金泰亨有咖啡你喝不喝，那些蓝眼睛高鼻子的人不是最爱喝这个，你从英国回来是不是习惯都变了？

知道金泰亨在打趣自己，勉勉强强接过山楂糕，可是大男人吃什么山楂糕。生病的姑娘一直昏睡着，女学生又不知道去哪了。金泰亨见他愿意吃东西了，又想让他多吃一点，路远身子不吃哪受得住。

刚想走却被姑娘叫住，

方阿米：金少爷，我家小妹第一次出远门，这次我不跟她一起回泰泊了。若是再碰面还请少爷帮我多照顾。

见过几次的人就这样托付，两个人关系这样好定有什么难处。金泰亨答应了下来，姑娘说自己不知道二位到北方处理什么事情，但是都是生意人不敢耽误时间，这么一说意思就是再次遇到请多照顾。

绿皮火车上的时间难熬，田柾国偶尔站起来走走，在车厢尽头见到女学生站在窗前，以为田柾国要过去，侧身给他挪地。

田柾国：上次钟鸣寺那男人说话你为何那么生气？

田柾国想起她手拿中药跟男子辩驳的样子，随口这么一问。

苏其琛眼睛一转，

苏其琛：因为方家小姐削发为尼之前我就见过，后来钟鸣寺的无忧师父就是她，我常去钟鸣寺所以常常能见到她。

苏其琛几年前到钟鸣寺烧香，遇见一年轻女子跪在寺庙前面和师傅说话，长发一直到腰。苏其琛刚把香插进香炉里就听见“不悔”两个字。

无心听二人对话，但是却在不经意间全听完了。仔细打量才发现是泰泊军火商家嫁进闵家的方小姐，原是一对良人，现今不知道出何变故要削发去了尘缘往事。

跪着的人长发一节一节落地，苏其琛再从钟鸣寺出来方阿米已经更换衣服了，半跪在殿堂之内擦拭地板。往后常去都能见到她，苏其琛叫其无忧师父。

闵家三少爷苏其琛只见过一次，那日她从山上烧香下来与无忧师傅道别，闵家三少爷穿着一身军装上山。苏其琛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人，除了身上戴孝之外，和无忧师傅熟络之后也聊过几次，大概的模样是知道的。

两人擦身而过。

苏其琛一直没敢说泰泊城内闵家大火，闵三少爷孤身一人来钟鸣寺，苏其琛站在山间石路上看竟觉得这男人背影和脚步都如此沉重。

那天之后钟鸣寺再也没有无忧师傅，任谁失去一切之后都承受不住，短短一年时间家族灭门，刚满月的儿子被烧死。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不可能再无忧了。

苏其琛问她为什么念经诵佛，无忧说是给他祈福洗罪，当军人欠债一身，年纪轻轻的要承受那么多东西，给他做够这些，他也能有个平安的一生。

她给他做够了，却没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苏其琛因为田柾国的话脑袋里的跑马灯转起来，一时间眼角流泪，直直地望着田柾国。

田柾国：你运气真好，还能见到她。

田柾国想抽烟。香烟是个好东西，是在去英国之后学会的，之前老老实实跟在方阿米背后，若是被发现定是揍他个满头包。

#苏其琛：是…爱人吗？可是无忧师傅没出家之前已经出嫁了啊。

田柾国把香烟塞回口袋里，没有人有责任陪自己吸二手烟，

田柾国：嗯，我去英国之前也成家了，她是我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姐，亲似同母同胞。

苏其琛见田柾国的样子不像什么老成的人，不过有钱人家结婚的时间都早。脑子里突然来记起什么，

#苏其琛：啊，英国。无忧师傅说过她有个弟弟在英国应该不会回来了，是你吗？

苏其琛也不确定这件事情。

田柾国觉得心里更难受了，

田柾国：是我。

话音刚落摆摆手往吸烟车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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