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泰泊（5）

泰泊城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金硕珍约了毕静姝看电影，归去那个晚上火光冲天的位置恰恰正是闵府。一时间有人不断冲进火场救人，不少都是穿着泰隆饭店制服的人，金泰亨的车子就停在闵府前，无论是什么工具都用了起来，渴望浇灭这场大火。

火灾面前的人力微不足道，火势蔓延得越来越大，闵府恍若金粉一梦般消失在这个夜里。火光的样子让毕静姝恐惧，多少救火的人心里又想着这把大火能烧掉闵府的气焰，百姓又道若是闵府都出事，那泰泊必定不太平了。

流年不利，泰泊城见了太多灾祸。听闻闵少将常住军统府而闵三少奶奶已在钟鸣寺出家，所以那一夜只有这二人活着，钟鸣寺为此做了大型的法事。

才满月的闵少将儿子在西苑被人发现时早就没了气，好像是个姨太太在照顾着。

大家都说是闵家做了太多缺德的事才会招之灭顶之灾，看到毕静姝心神不宁的样子金硕珍让她去见见自己的母亲，次日就给她买了去北方的票。

同一列火车上的还有闵玧其，再见到时意气风发的样子没有了，抱着妻儿骨灰盒回北方。毕静姝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闵家三少奶奶在钟鸣寺自杀了，他最后的念想都没有了。

有时候活着比死还难受。

泰泊城的记忆又远又长，盯着窗外的景象，毕静姝没有想过自己会出泰泊城。守着朴智旻的那个晚上，毕静姝做了一个梦，梦见金硕珍亲吻了自己的脸颊，说静姝其实我是爱你的。她不敢多想，爱多么珍重的一个词从他嘴巴里面说出来怕是承担不起，自己做梦乱想罢了。

母亲的手果然好了许多，金家的人待母亲不薄，毕静姝一直连声道谢。金硕珍的身上有他母亲的影子，母亲为人和善所以儿子身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知道为什么金硕珍说毕静姝留在北方更容易照顾自己的母亲，托人安排她在北方的医院工作，母亲的手治疗正处在恢复期，一年多以来两个人都是依托书信来往的。

电话的情义比不上书信的厚重，虽然等待的时日多，但能收获厚厚的一沓关于金硕珍平日生活的信。

在北方医院就职的毕静姝越来越顺手，这儿的医术相比泰泊城发达，里面的病人都喜欢这位新来的静姝护士。一年以后毕静姝也成为了护士长，金母觉得毕静姝一个人做事不易，打断了想要搬出金家的念头，跟她说家里多些人比较热闹，金硕珍是独子，家里面没有什么姊妹来往，倒也明白她的用意。

在街上买东西遇到了一辆老爷车，就停在自己边上，车窗摇下来那人叫了一声，

金泰亨：静姝护士。

扭头看竟然是泰泊城的金泰亨，金少爷的车上还坐着另外一位男子，金少爷用手碰碰他，

金泰亨：真巧，柾国，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玛利亚医院的静姝护士，之前阿米姐一直都是她照顾着。

几句寒暄才知道金泰亨这次来北方是带着田柾国拜访闵玧其的。光见产检的时候金泰亨陪着，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线还是从田柾国梳理通了，这位田家小少爷自幼和方家的小姐成长，方小姐嫁入闵家之后田小少爷娶了银行女儿出国了。这次竟然回来了，算算时日，前段时间是闵三少奶奶的忌日。

泰泊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没想到见到金泰亨不久又见到了脖子上挂着半块碎玉的姑娘。这次的气色明显差了许多，边上跟着的姑娘像是她的妹妹，住院手续是毕静姝办的。

毕静姝苏小姐要赶回泰泊是吗？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那位照顾她的姑娘还是个学生模样，这次专程送这姑娘过来看病，现在要独自回泰泊，都是一块出来的人，毕静姝忍不住多关心了几句。

快入秋了。

一日，金府有一穿军装的人前来拜访。这人叫金母为姑母，说泰泊城现在被日本人入侵，原本坐镇的闵家接连遭受灾祸，在泰泊的是一些散兵，现在圣母玛利亚医院已经成为了一线战区，这是洋人开办的医院，日本人不敢乱来。

军队正在派兵过去，但是那位军官手里能够挪动的军队有限，有部分是需要镇守北方的。军队要回泰泊，毕静姝也想回去，追着那位军官问能不能带着她走。

年轻的军官面露难色，

金南俊：挪过去的只是部分军队，不一定能保住泰泊城，还需要到泰泊看看具体情况，部分洋人在租界，日本人不敢乱来。人力和军火都不够，目前不能硬来。

毕静姝不懂这些，只知道自己要立刻回到泰泊城。

脑子一转想到了前日遇见的金泰亨，

毕静姝或许你可以试着找找闵三少爷。

金南俊：你是说闵玧其？

毕静姝是，闵三少爷素来爱他的夫人，夫人是泰泊人，就埋在钟鸣寺。

毕静姝试着跟军官说，

毕静姝我前年同闵三少爷一起回来，你就说恐怕会打扰夫人的安宁，他一定会借兵与你。闵家坐镇泰泊多年熟悉地势，北方的军队过去不见得能够适应，闵三少爷手下的兵不一样。

金南俊：南俊多谢姑娘指点，若是救百姓免遭生灵涂炭姑娘便是首位功臣。

军官郑重地对毕静姝敬了个礼。

毕静姝跟着金南俊的先遣部队到达了泰泊城，闵玧其果然同意借兵给金南俊，金南俊没有深入一线战区而是先去了钟鸣寺，借兵的条件是要金南俊亲自把夫人另一半的骨灰带回北方。

金南俊把这件事情看得慎重，闵玧其在借兵的时候说部分士兵都是泰泊人，有老有小，不可以随意让这些士兵送了性命。闵玧其情深义重，当初若是他坐镇泰泊断断不会有今日之事，百姓也会心服口服。

毕静姝跟着前往闵三少奶奶的墓的，与少奶奶算是旧友，先烧了香，可起棺后里面竟然是空的。金南俊一惊，问毕静姝是否确认闵玧其那日带回泰泊的是一半的骨灰。

街上有不少日本兵，毕静姝低头进了玛利亚医院，金硕珍刚刚出了一台手术，白大褂上都是血，毕静姝见到才从手术室出来的人眼眶瞬间红了。

金硕珍就站在手术室门口，默默摘下了自己的口罩，丢掉了带血的手套，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这一次毕静姝的手抱紧了他。

金硕珍：静姝，这么危险你怎么过来了？

金硕珍问她。

毕静姝我想要跟你在一起。

纵然前面是万丈深渊也要奋不顾身的跳一次，爱才是最难以逾越的鸿沟，如果我不放手那么你也别松。

金硕珍：好，我们在一起。

毕静姝像是得到了准许，能够和金硕珍在一起工作是件幸福的事情。毕静姝换上护士服给病房里的姑娘换药，姑娘脸部被刀割出了长长的伤痕，穿着病号服盯着窗外发呆。

大半的纱布缠在脸上，毕静姝记得那张脸，

毕静姝苏其琛？

轻声呼唤，那人转过头，正是在北方送那生着重病的姑娘的苏小姐。

此刻脸上包着纱布呆坐在床上，

苏其琛：静姝姐。

见到毕静姝，苏其琛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金硕珍：“我们也不总是赢。”

那台手术上没有下来的是田家少爷，苏其琛被割脸田柾国被捅死这件事在泰泊城传了好久。这田柾国要是不回来，两个命运完全不相交的人也许能够各自安稳的度过一生。

护士站的护士基本上都是新来的，过去那些人要么嫁了人要么离开了泰泊，之前爱跟毕静姝聊碎语的小护士的孩子都两岁了。

在固定的时间毕静姝找不到金硕珍，听护士说这几年金硕珍都在照顾最里面病房的一位病人，也没人说是什么病，是位姑娘，在这里住了好久。

毕静姝的脸色不是太好看，爱本来就是带有占有欲的，趁着金硕珍出手术便自己推着车子进了姑娘的房间，背对着毕静姝的脸侧过来一半。

毕静姝瞳孔放大说不出话来，倒是金硕珍一把拽过她关上了门。

毕静姝那位是…

金硕珍：谁都不是。

金硕珍有些恼怒的样子毕静姝第一次见到，随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对跟毕静姝道了歉。

毕静姝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人对不对？

毕静姝忍不住提问。

金硕珍摘下自己的眼镜，

金硕珍：这也是和死神搏斗的一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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