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季栖跟着大爷回村，这村叫渔人村，村如其名，村里十户人家又九户靠打鱼为生。

大爷也常带季栖一起出去打渔，打更多的时间，是季栖跟着何大婶在家学针线、烹饪、洗衣裳……等一系列生活技巧。

有时，于大爷不出去打渔，还会教季栖盖狗窝，季栖总是能雕出最好看的窗棂给狗窝装上，于大爷常说他画蛇添足。

季栖也不白住，跟着于大爷赶集总是替于大爷掏银子，还给二老买衣裳，二老常推辞，季栖塞给他们的理由是：

“给俺做顿好滴，俺要吃烤鱼。”

才短短数月，季栖便有了奇特的口音。

这样的和乐日子，是季栖在出了柔然后万万不敢想的，但既然现在得到了，季栖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失去。

那天终究还是来了。

季栖抱着柴火进来，一边放火烧炕一边絮絮叨叨：

“今儿天咋这冷嘞，柴火上都结冰咧，俺看隔壁老石家的狗都没出来咬俺，今儿老于你又不能上河边上钓鱼咧。”

一般于老汉都会掀开被子给季栖一顿骂，骂他扰自己美梦，可是再也不会有人这么骂季栖了，季栖戳了戳于老汉，于老汉一声不吭，甚至连一向早起的何大婶都赖床了。

季栖知道怎么了，叫来村里人大办丧事，然后不辞而别。

无儿无女的二老在一个寒冬里死了，安安静静的，盖着被子牵着手，在季栖住满了两年后，再也回不来了。

平日里老是责骂于老汉的何大婶，此刻一脸慈祥，紧紧抓着于老汉的手，于老汉笑着，沧桑的笑像泥潭绽开的波。

季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走到哪里累了就在哪里休息，一路向北，走的地方若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季栖就随意搭个棚子，裹上袍子，缩起来安稳的睡。

天公不作美，若下起雨，季栖就继续走，若下了雪，季栖就堆雪人，再继续走。

他走了半月有余，终于累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离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难受，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傻到走这么久，把自己累瘦那么多。

他看到一条河，想起了某天在河边吃的鱼，于是就着落日残霞，坐在河边泡脚。

是初春，河水冷，季栖是热的，尤其是泪，滚烫了他的两年麻木的快乐。

正在他难受的不能自已时，一个书生手执经书，吟着之乎者也，拍了拍他的肩：

“小兄弟呀，出什么事了，欸，你不是我们村的人吧？”

季栖拨开这人的手，道：

“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那人不听劝，也脱了鞋，把脚放进倒映的天色里，凉的吸气，季栖瞥他一眼，瞧不起的样子：

“娇贵。”

这人不恼，反而自我介绍：

“我叫陈侠，今年二十一。”

季栖不搭理他，抹了把泪，继续坚强。

陈侠继续道：

“这村子里和我年龄相仿的人可不多，你说你二十多，我就带你回村，你看你这些大包小包的，累死了，我爹是村长，跟着我你肯定在村里受不了欺负。”

于是，季栖跟着陈侠到了这个村，陈侠要给他分屋子，季栖自己照着从前盖过的狗棚给自己搭了个屋子，看着凑活，在村尾显得格外合适。

陈侠和他一起看书读诗，季栖常作画，陈侠也常夸，季栖收获了第三个给他温暖的人。

陈侠，成了季栖默认的大哥。

因为村子里各位的照顾，陈侠走了，季栖也舍不得离开。

三生有幸，季栖又遇上了宋使善。

宋使善是他见过最有趣的人，最初看见他的样子，季栖联想到了小羊。

季栖把收获的爱，又宣泄在了宋使善身上。

季栖喜欢照顾别人，但来到中原一直被别人照顾，像个随时会被请走的客人，虽有自己的地，但还是会有居无定所的感受。

宋使善的出现，就是老天爷让他留在这个地方的最好理由，他很想照顾这个可怜的人，虽然这个人并不是很可怜。

不知为何，整日乐呵呵的季栖开始变得奇怪，他慢慢开始羡慕何大婶和于老汉的感情，他也想拥有愿意等他回家的人，也想牵伴侣的手。

现在好了，宋使善愿意让他牵手，愿意等他回来，做了一切让季栖开心的事，季栖找到伴了。

季栖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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