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资格

我往江府的方向走着，心里还是有些没有平静下来，看着江景初脸色白的吓人，却还摆着手说着没事，被小厮们往床上抬去，倒吸一口冷气却没有吭声的模样，我是心痛又愤怒的，所以才去找了沈展琰。

他有他的不幸，上一世的江婧年背叛了他，他失去了妻子和兄弟，能够重活一世的他也终于不再死死咬住我，那就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要有任何的交集了，心里有些说不清的低落和叹息，不过比起以后的未知，这些情绪可以忽略不计了，我要加快我的步伐，和衍香楼的合作···

只有这一部步入正轨，我才能靠近娘，靠近岚之，靠近我的目标。所以我不要再被动接受这些麻烦了，我会主动出击，一个个去解决。

正走在路上便看到了他，正好，也省得我去衍香楼找他了。

我上前几步：“无双公子。”

他停住脚步，笑着开口：“江婧年···”

我有些诧异：“这似乎是无双公子第一次直呼其名的称呼我。”

他点点头：“我认为你够资格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原来无双公子眼界如此高，即便是名字也许得靠自己的努力才能入你的眼。”

“我不是眼界高···我只是觉得，若只是生命中的过客，匆匆来，匆匆去，又何必去记住那些人的名字呢。”

“言下之意，我不再是无双公子命中的过客？”

“即便是选择了合作，那便是平起平坐的盟友，自然不是过客。”

“说起盟友，宋吟他，回大煜了吗？”

“回了。”

我的眸子有些闪动：“可是他的传话是，赶不回来吃糖瓜了。”

无双公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糖瓜么···”

我收回视线，回神：“是我唐突了，我们还是说说合作的事吧，我正打算去衍香楼找你。”

“那便走吧，去衍香楼好好说说。”

来到衍香楼，无双公子落座先开口：“你和沈展琰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你听到了？”

“很让你惊讶吗？你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我手上有不少探子。”

“显然并非探子所为，只是不知是无双公子恰好撞上了，还是——”

“不是恰好，是有心跟了上去，去听一听你和沈展琰说了些什么。”

我淡淡点头：“原来如此。”

“江婧年，你在江家过得不轻松。”他的语气是毋庸置疑的肯定，并非是询问，而是在下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是，不轻松。”

“那不如脱离江家，加入我衍香楼，我，养你···”

“脱离江家？如何脱离？”

“明着可以断绝关系，暗着可以假死，从此再无江婧年此人，无论明暗，我都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断了后路，日暮途穷，我就只能死心塌地的为无双公子办事。”

无双公子笑的十分开心：“对，这样对你和对我都是好事。”

“没有退路才有出路？连无双公子都知道为自己留后路，胆小平凡如阿年，怎会做如此孤注一掷的事情？”

无双公子笑意轻收：“小阿年怎么知道我有退路？”

“银发紫瞳，异邦人，却能在大煜活得风生水起，衍香楼和醉莺轩，一个赚了女子银两，一个扫了男子的腰包，却将男男女女，明里暗里的消息都收入囊中，图财又图事，这是无双公子前进的条件，怕也是你若失败了，最稳妥的退路吧。”

他嘴角又扬起一丝笑：“哎呦，我们家小阿年实在套我的话吗？”

“并无此意，我是拿出最大的诚意和无双公子合作，还请公子切莫怀疑阿年的真心。”

“我亦然，我只是不想看见你一个弱女子，在江家摇摇欲坠，拼了命的往前冲，却依旧身陷困境。”

我的心神有片刻的晃动，无他，为这句话夹杂的那复杂的情绪，带点调侃、带点感慨、又带有几分幸灾乐祸，也有几分同情和怜悯，更有些感同身受的情真意切，这些情绪颇有些水火不容，却又真真切切的在他的一句话里流露出来。

我静静的看着无双公子，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江婧年，我说的这句话，不过是因为同是天涯人，有所感罢了。”

无双公子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我，那一缕修长的身影，被淡淡的阳光笼罩着，有些晃眼：“你说···为什么有些人这一辈子只能靠自己，有些人却深得父母宠爱，或者是有父亲教导亦或是母亲的珍视，其实···其实我觉得，你应该感谢沈展琰。”

“感谢沈展琰？”

“我知道你兄长的事，也知道沈展琰设的这个局，假战功却带来了真情意，你和你兄长，冰释前嫌，心意相通，便是一百次、一千次的板子，我觉得也值了。”

无双公子的语调少了往日的撩人，平平的，不带一丝悲或欢，就好像是在问——你吃饭了吗？你困了吗？便是这最平淡不过的语气，说的话却让我有些透不过气。

为自己？为江景初？为沈展琰？为无双公子？

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听着这人说的话，心里有些发闷。

“你说的借势为造势，那便该竭尽一切可借之势，而不是带着个人感情，这个不行，那个不要。”

话题一转，无双公子说起了那一件事，却隐隐让我有些心虚：“我并没有。”

无双公子转身，又扬起笑，语气也变的如往日一般：“宋吟，沈展琰，多好的势，为何不要？”

“我并未觉得，他二人能助我何事？”

“又开始口是心非了，小阿年，这样可不好哦，我虽不知沈展琰为何对你另眼相看，忽而关心忽而捉弄，确实让人看不透，但我看得出，你在他心里的分量不轻，并非不轻，是很重，这份重量，无论是因爱起，还是因恨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以利用这些，让你的日子变得安全顺利很多，再说宋吟，你和宋吟最爱的人有一张相似的脸，这张脸···”

他走近我，用手挑起我的下颚：“这张脸，能给你带来的好处太多了。”

我低垂着脖颈，看着地面：“无双公子知道的事情，才是太多了···”

“江婧年，我和你不一样，在我心里，谁都没有我的目标重要，连我自己，也不重要，只要我能实现我的目标，这世上，什么的我都可以牺牲和利用，借势也好造势也罢，我只为实现目标的那一天，哪怕只能实现一天，我也心满意足了。”

“你的目标到底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赌气？”

他移开目光，却张嘴笑得更开心了：“赌气？赌谁的气？我爹还是我娘？我没有赌气，我要的是让他们后悔，后悔将我带到这个世上，我要让他们每一个人都后悔，后悔让我活了下来，后悔没杀了我！”

无双公子的话里铺天盖地的恨意，亦或是强烈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我···不知道他背后承载了什么故事，我只知道他的恨意，似乎是连着筋，融在血里的，不死不休，这份恨，似乎连他自己都包含进去了，他连自己都恨···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注意到无双公子，不是因为他的美貌、财富或是什么内在外在的条件，只是因为纯粹的看见了一个成年男子，身上装满了快要极致的恨意和绝望，让我有些震惊和叹息，他的世界里从未有过温暖吗？哪怕是一丝一毫？没有亲人？没有友人？没有爱人？

“别用那么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我一惊：“我没有。”

“我不可怜。”

我猛地点头：“你当然不可怜，你是只手通天的无双公子。”

“江婧年，虽然你爹娘都对你不好，但是好在你兄长醒悟了，不要浪费，好好利用。”

我点头，又摇头：“不是利用，真心是不能用来利用的。”

“不利用？不能利用的真心，要来何用？百无一用是真情。”

“真情不是用来利用的，无双公子。”

他笑容中有些轻蔑：“那你告诉我，他有何用？”

“在你伤心绝望的时候，有真心陪伴，便好似三九天为你生起一炉炭火，在你开心喜悦的时候，有真心的陪伴，便好似三伏天给你一个西瓜。”

“不，这都是哄人的话，我可以直接生火取暖，或吃瓜解暑。”

“但若是那炭火离你有千百里，需要跋涉，那西瓜尚未长成需要等待——能让你有希望，有动力的便是那弥足珍贵的真心。”

他摇摇头：“我听不懂，我只知道冷了我就找炭火取暖，若找不到我就杀了那些有火的人，取而代之，我还知道，热了我就去吃冰凉之物解暑，我若没有便直接抢了别人的，何来那些看不着摸不到的真心真情？都是一些哄鬼的话罢了，江婧年，我告诉你，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真情实意，你若强了，那些东西都是无用的，你若不强，那些东西更是只能用来麻痹自己。”

我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企图去说服无双公子，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我没办法用苍白的话语去改变他的想法，如此固执和偏激，也许他真的受过很多痛苦吧，只希望他以后能遇到一个愿意用一颗真心去温暖他和爱他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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