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墨画和知书都忙着给我梳洗打扮。
知书喜笑颜开:“姑娘要跟着老夫人了,当真是苦日子熬到头了。”
墨画脸上也是掩不住的笑意:“又开始浑说,姑娘的日子,岂能用上熬这一字?”
知书眼睛瞥向外面,有些不屑:“我还觉得熬说得有些轻了呢。有人啊,是恨不得把院子里的摆设,都换成能盯人的活物。”
墨画嘴角一动,又要说些什么,我却先出声:“墨画。”
“我在。”
“你和知书为何不自称奴婢?”
墨画神情有些微妙,蹙眉道:“这,姑娘以前也没提过这事儿···”
我扬唇弯眉:“你便是不说,我也能猜到。”
墨画较之平日,笑容有些不自然:“姑娘知道什么?”
我笑着理了理发髻,起身:“走吧,你们随我一起去见祖母,祖母如此煞费苦心,授我以渔,当的起师傅之称呼,我这新徒弟拜见师傅,总不能两手空空,备上一份拜师礼才好。”
知书嚷道:“这有何难,姑娘吩咐,我们这就去准备。”
我看着静静站在一旁的墨画,她侧着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我摆摆手:“不用,礼物是现成的,随我走吧。”
知书还是一派天真的样子,墨画却越发的谨慎不言语,走路的脚步都慢了几分,我收回余光,对未来的期待又浓了几分。
江老夫人抬头看向我又看了看身后的墨画和知书:“来了?你来这里是跟着我学东西的,还带着丫鬟过来,被他们伺候吗?”
我笑着上前挽着江老夫人的胳膊:“奶奶,我以为你想见她们呢。”
她侧头看着我:“这话怎么说?”
我却松了手,起身站立,走至正中,神情认真的跪下,行了大礼:“孙女愚钝,时至今日,才知道奶奶的用心良苦和长远之计。”
她眉头稍动,目光也闪了闪:“你···”
“原是孙女少不更事,伤了奶奶的心,还请奶奶看在孙女少人教导,迷了心窍的份上,原谅我吧。”
“不为你娘为妾,怨我了?”
我摇摇头:“人都有身不由己,孙女也是大了才知道这个理。”
她合目叹息:“不为我对你严厉,觉得我偏心,埋怨我了?”
我再次摇头:“若没了您,怕是今日的江婧年早就无药可救了。”
她又看向墨画知书,挥手让我起来:“你当真明白了?”
“墨画是老太太的人,更是不可多得的助手,当丫鬟确实委屈了她,却不知奶奶是以何种身份去教养她?”
江老夫人并不接话,反而指着知书:“墨画不可多得,知书呢?”
“有一双巧目和灵耳,有了她,也不愁眼瞎心闭了。”
江老夫人脸上散开笑,带这些满意和欣赏:“你觉得我是以什么身份去教养知书墨画的?”
“墨画是贴身丫鬟,出嫁后为管家娘子或贴身嬷嬷,知书为美妾。”
此话一出,本该有些羞恼的知书到没有其他的情绪,反而是和墨画一般神情有些震惊,我果然猜对了。
江老夫人语带欣慰:“果然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往是浑浑噩噩不分好歹,走了一遭黄泉路,却换了个七巧玲珑心。”
“想起以前的愚笨和无礼,孙女觉得羞愧和内疚,祖母却仍旧愿意尽力扶我一把,孙女心中不知如何表达。”
“扶得了一时,扶不了一世,只是现在的你,才有了让我扶的资本,到不像以前,软泥一样,想扶你一把却无处下手,那你觉得我的安排如何,墨画帮你持家,知书帮你留人。”
我摇摇头:“孙女以为不好。”
她轻声询问:“哦,哪里不满意?”
“墨画的安排,孙女无异议,若是她愿意随着我,助我一臂之力,孙女很是感激。”
“这么说来,你是觉得知书为妾不好?”
“我不单单是觉得知书为妾不妥,我是认为,任何女子都不该为妾,除了不该,还有不能。”
江老夫人脸上的皱纹却被笑意柔化了很多:“还有不能···不该还好说,没有谁是心甘情愿,死心塌地的愿意为人妾,这不得和不能,可就有些不底气了。”
“听着是有些匪夷所思,但孙女相信,绝不是我一人如此做想。”
江老夫人站起来,拐杖撞击在地,声音沉而不拖沓:“当然不是你一人如此做想,奶奶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笑过之后,江老夫人又坐了回去,眉目多了些感慨:“这话说出来容易,要做到,要实现,却是毫无捷径,兴许百年,兴许千年,都是没有门路和尽头的,奶奶年轻的时候,何尝不是年少气盛,瞧不起男子高高在上,瞧不起女子深院幽幽,瞧不起的,还有这乌七八糟的妻妾成群,总觉得世人皆醉,独我清醒,总觉得自己是打破日月换新颜的巾帼英雄,奶奶喊过口号,也为之努力过,却发现毫无作用。”
江老夫人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时而明亮,时而暗淡,时而灼灼,时而浑浊,我看着她的侧脸,却在想,这么个人,在年轻的时候活得定当时精彩。
我不忍心看着这位老人神情萎靡:“但是奶奶遇见了爷爷。”
她嘴角弯出了一个十分小的弧度,却很温暖:“是啊,庆幸的是我折腾来折腾去,没白折腾,遇见了你爷爷,兴许就是我这一辈子最得意的事情了。”
“所以不是毫无作用,只是于洪流之中,微乎其微,于您个人而言,确实改变了您的一生。”
“三丫头,你——”
我笑着握紧了江老夫人的手:“所以阿年来问奶奶讨经了呀,所谓青出于蓝胜于蓝,兴许阿年以后的努力,除了改变自己,还能改变旁人呢?若是自己都没有改变的心和努力,去谈什么旧貌换新颜,才当真是痴人说梦了。”
江老夫人拍了拍我的手,眼中的暖意一览无遗:“教你,都教你,只盼你能比我强上几分,只是三丫头你要记住,奶奶愿意帮你,教你,为的不只是你自己。”
我迅速接过话:“我知道,阿年除了是自己,还是江家的姑娘,与江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理,奶奶放心,我懂。”
她叹息道:“那我就放心了。”江老夫人说完,脸上的各种情绪散了不少,看上去又严厉认真了很多。
她看向我,声音沉着:“除去夜寝,旁的时间需和我同行同座同用膳食。”
我点头应允。
“没其他问题,我们今日就开始了。”
“孙女还有一事不明,还请奶奶解了这份疑惑,四妹妹天性烂漫,不喜深思操心,奶奶觉得无望,无需多加干涉,我能想的清这个道理,只是大姐姐心思缜密,行为举止更是无措可挑,更是江府嫡女,我想不明白,为何奶奶您——”
她缓缓开口:“你长姐的资质确实远胜于你,她要的也远比你多,这么说,你可懂?”
我温顺点头,不再多问,我要的就是江老夫人这句话,我知道在这江府,江婧月比我有底气,比我有前途,我须得知道江老夫人的态度,才能决定往后,我对江家,是保留几分还是尽力几分。
“我知道你不喜欢你长姐,但你记住,你们都是江家的姑娘,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只要你记住这个,往后你纵有什么出格的地方,我也只当是不知。”
我心中一喜,将头垂得更低,嘴里真诚的应了声“是”。
“强身,看账,管事,谋略,你觉得哪个最难哪个最易?”
“强身最易,管事最难。”
“为何不是谋略最难?”
“谋略虽难,以孙女的身份,甚少需要,管事一技,却是后宅中最为仰仗和需要的。”
“很好,学习需得从浅及深,我们便从强身开始,三丫头可觉得舞刀弄枪,失了贵女的风度?”
我摇摇头:“不觉得,只担心提不起那刀枪。”
她爽朗一笑,精神十足:“以你现在的身板,让你去提刀枪,那是纯心看你的笑话,从今日开始,每日卯时到我院中来,所谓十年功七年桩,每日站马步桩。”
“站多久,奶奶?”
“每日站到你的极限,什么时候站稳站实,还能站虚了,你就可以少站了。”
我有些失望:“奶奶,我想学飞檐走壁,还有隔山打牛。”
“飞檐走壁,隔山打牛,这个简单,你过来,奶奶现在就能教你。”
真没想到眼前的老人如此深藏不漏,从来都是耳闻的功夫,江老夫人居然也会!我忙不迭的凑到江老夫人身边,一脸崇拜和仰慕。
啊!
江老夫人抓住我腰部的衣裳,整个人将我举了起来。
我有些颤抖:“奶奶,您,您这是做什么?”
“飞檐走壁啊,奶奶把你丢到墙头上去,你不就过了飞檐走壁的瘾了吗?”
“奶奶,您快放我下来,当心别折了腰,就是孙女的罪过了。”
老太太笑眯眯的:“不会的,你等着,奶奶带你去飞檐走壁啊!”
话音刚落,江老夫人真的朝屋外走去,吓得我整个身子都忍不住挣扎起来:“奶奶我错了!我不该想着一步登天,不脚踏实地好好学习!奶奶我知道错了,您快放我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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