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杀孽

“星落，这次回来，你还走吗？”

林云初拾级而上，秋风鼓动他白色的长袍，像要翩然而去一般。

我坐在山上的凉亭里望着群山万壑，这是他带我看星星的地方。

“你现在已经全然好了吧？”我担忧他的身体，絮絮叨叨了起来，“爬台阶可有不适？今日风大，你怎么穿的这样少。”

他笑了笑，“看你不在了，怕你又悄悄走了，结果在山下碰到了竹沥，他说你在这儿，我便来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放心，走的话我定同你讲。”

他的笑容暗淡下去，“当真，还要走？”

我从兰凳上起身，深吸口气，“不然呢？赖在你这儿吗？”

语气是刻意的俏皮，但我的心里，一片怆然。

他急忙拉住我的袖子，声音发紧：“赖一辈子都行。星落……”

我回头望着他，玉簪白袍，迎风而立，谪仙一般。

再低头，一身黑裙，头簪白花的我，如此暗淡无光。

“师父……”我艰涩叫出声，“是我害你受了许多苦，这次在郴州，我历经生死离别，终于明白了你曾教我的圣贤道理，你放心，我不会再回到永夜阁，不会再随便杀任何一个人了。”

“我会做一个尊重生命，并珍爱自己的人。”我己泪眼朦胧。

面具下的他看不真切表情，但一双星眸暗淡失色，他几乎是哑着嗓子道：“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星落，难道我们不可以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吗？”

我挣开他的手，哭出了声：“忘掉？怎么忘？洗去我的记忆吗？”

“星落，听着，这不怪你，你只是没被教好！”

“师父，我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我真的忘不掉……”我哭着道，“若我早点遇到你，我便不会双手染血，造下此等杀孽……”

“星落，我们可以重来。”

“如果可以重来，我宁愿是天药谷那个不识字的傻子……那样快乐的活着，没有过去，只要想着明天吃什么就好……”我呜咽着。

“江星落！”他大声唤我的名字，“如果这样说，那裴月起的死我也有份，我是不是也算杀了人？我是不是要以死偿命？！”

他拔下头上的玉簪，朝自己刺去，“纵然裴月起的父亲屠了你满村，可是冤有头债有主，他养了你十五年，也算得是你的兄长，如今他死我活，我又有何脸面？！”

玉簪被我劈手夺下，我的颤抖着大叫：“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我疯了一样的喜欢你，不管腿伤一路从嘉木山底走到郴州，又和你一起被绑架，你知道吗？知道被绑架了我有多开心吗？因为终于又可以和你在一起了。我知道你怕将我卷入暗涌之中所以不理我，但我不怕！此后种种，我们一起救郴州百姓，一起谈天说地，就像从前在天药谷那样……”

“别说了！师父，你是医者，从未伤一人，就算有人因你而死，那也不是你的本意！而我不一样，我是双手沾满鲜血的杀手！就算你不在意，可是你父母呢？谷主呢？！你难道要舍弃他们，执意和我在一起吗？”

“星落，你可以将裴月起的爹和裴月起分开看待，为什么不能将我与医者的身份分开看待？我就是我自己，医者，只是我的一个身份而已。你扪心自问，你不喜欢我吗？”他咄咄逼人。

“裴月起那时候还小，只是听从他爹的命令而已！再者他爹没多久就死了，所以……”我咬住嘴唇，头顶的白花被风吹落，“师父，我……”

“云初。”一位老者沿着台阶走上来，原来竟是谷主，他捋捋胡子，微笑着看我们两人，“莫要吵嘴。”

我抬起袖子擦掉眼泪，和林云初一起对着谷主行了礼。

“丫头，你性子很倔。”谷主在兰凳上坐下，用充满智慧的眼神看了看我，“须知人生百年，不过是眨眼一瞬。许多事，该忘的要忘，执着有时候并不是好事。”

我琢磨着谷主的这几句话，没有做声。

“走错路了，可以改正。又不是死局，重新来过有什么关系？没有人的一生是完美无瑕的，你还年轻，应该放眼未来。”他将我丢在地上的玉簪拾起来递给林云初，“从前做错了事，就用今后去弥补吧！从前错杀一人，那今后就救百人来赎，总有一天，你会偿还所有的罪，对对错错，错错对对，你要是怕这是笔糊涂账，那我今天已经帮你算好啦！”

我犹如被当头棒喝。

从前错杀一人，今后救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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