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我再次见到他时,是在找工作的时候,那时我还很青涩,重新拾起了京海的方言,显得不那么和谐。我在来时至听闻一二,他风声水起,不似当年的窘迫模样,我对他的印象,也还停留在许多年前鱼档小贩的模样。

我大学时读的是会计,管理学位,所以经过我一番的考虑,我去找了个学校,当起了老师。你问我为什么?因为我上学时的学长学姐们现在已经失联了大半了。

在我回到老家的第一天,我的一个学长就和我大致地讲了其中缘由,概括起来就是,老家这块太费会计了,许多都有了编制,学长建议我找个安全系数相对高的职业。

听人劝吃跑饭。我果断选择了一家私立小学。在那个年代只要有证,什么都好办,于是我顺利去了一家私立的高中教起来了语文。

想当年我可是写春花秋月小情书的一把好手,在中学时期就已经靠这门写情书的手艺赚零花钱了。不过后来也因为这个被人误解我与高启盛有情,把当时委托我的小女生吓哭了,好几天没来上学。那个女生家里还挺有钱的,当时那一单可是亏大发了。

我所在的高中待遇非常好,后来我才清楚缘由,这里的孩子基本都是些家门显赫的官二代。

  至于为什么嘛……我也是参加了周一的表彰大会后才知道。也是在这次的会上,我再一次见到了他。

时隔多年再见,眉眼不似当年模样,但仍依稀可辨。只是人周身的气质和风格大相径庭了,灰色的行政夹克和不离手的保温杯在和我诉说着岁月的流逝,耷拉下去的眼皮厚重,礼堂的灯也照不透他不见底的眸。他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像。

一阵风吹过去,我看到了他的丝丝华发,从里向外翻出来,怎么形容现在的他呢?我并无太多贴切的语言来描述。我只看着他额头的皱纹加深了许多,眉眼中再无当年的那份坦荡。更像一位沉稳的政客，一个狡黠的商人。

我有些愣神,只痴痴地盯着他。蓦地,他抬起头来,我瞳孔微颤,正对上他的眼。

慌忙间我移开眼,微调,咽了口口水，随即摆出认真参会的模样。

我想我当时的样子大概是有些滑稽的,打小我就最不擅长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掩饰。

虽然有些小插曲,但会议仍是正常进行,只是在他发言时，我又顺离成章地将目光还给了他。言语间几次对上他的眼。

会后，天己经暗了下来，领导说要一起吃个晚饭。“小顾啊,你们这一批是新来的年轻知识分子,刚好趁着这次机会呀和老同事老前辈们熟络熟络，以后好开展教学工作。”语文组的夏组长散会时笑盈盈地向我们几个小年轻走来。

我们语文组今年新进了3个人,都是才毕业的大学生，初出社会也不好推脱什么,便拍了两句马屁就答应了。

  答应的倒是快,但要走的时候就犯了难。我们几个刚毕业的小老师都没有车。夏组长那辆最多还能带一个。于是我和一个师范大学毕业的学长被落下单。

就在我们苦恼之时,一个沉沉的嗓音从我们身后传来“如果不介意的话你们可以和我走。”

不用转身,我知道是谁。

  是高启强啊。

  我们转过身去,看见他站在车旁,一手拿着保温杯,一手扶着车门,颇有一幅老干部的模样。

学长也不愧是学长,他一听就笑盈盈地向他道谢,一边还不忘了找高启强握手。

  我也没闲着,我也挂上笑来向他说谢谢。他走在前面,身旁的侍从打开车门,他拍拍学长的背,将学长送上车,回过头来笑着看我：“走啊带你去吃好吃的去。”

  看着他这幅模样,我们倒是像极了朋友一般，我微微领首,钻进车里。心底却是另一番滋味。

上车了才发现,那个什么狗屁学长机灵地上了副驾驰。估计是不想抢了主人的位置。

所以当我看到高启强慢慢地从我左边上车后,我的笑容变得不自然了起来。

“人呐,还是得服老。”他将手中的保温杯放在我们两个中间的凹槽处,又熟练地从旁边拿出什么来放在身上。“我听说你们这一批都是大学才毕业的吧,你们是什么专业呀?”他一脸笑着向我们搭话,又不自觉地打开了保温杯。

车里满是陈皮的香气。

“我学的是师范类的小顾好像…不是和我一个专业的。”那个学长好死不死地把话丢给我。

“我本来学的是会计。”我目视前方，看着道路,不移开目光。

“那为什么转做了语文老师呀?”声音的主人带着一点好奇,转头看向我。

  我还没来的及说话,就被那个什么学长打断:“这个我知道!小顾语久打小就好,文学上素养可高了…特别是写文情书什么的可有一手。”

这个学长……真的好死不死。

我明确地感受到了来自身侧的目光,不知是什么表情。“啊,这个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家里……穷。就给同学代写情书赚一点零花钱。”我面带微笑,没有扭头看他,只淡淡说着。

  其实我紧紧攥着衣角,手心都有些出汗。我真的很难想象他的表情，毕竟当年我可是拿了五颗棒棒糖让小盛学长帮我保密不要告诉他的啊。

“哈哈,想不到还有这样一段故事。”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听着他盖杯盖的声音有些大。

后面我们都无话，车里只有几道平静的呼吸声。我悄悄从前车镜中看他,却发现他也在看我。

“咳嗯。”他似乎比我还早些惊觉过来移开了视线。轻晚一声随即我愣愣地原知后觉,也望向了车窗外。

京海的秋天，风格外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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