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公瑾 7

“孔明？！”周瑜蓦然回首，他听过诸葛亮喊过他无数次的公瑾，温柔的，恼怒的，哀伤的，内疚的，不计其数。所以他不可能听错。

但这次好像是他第一次听到一声不一样的“公瑾”，语气中含满了哽咽，夹杂着懊悔和不甘，显得那么不舍和凄凉：

“对不起……”

公瑾，对不起。

周瑜不明所以，诸葛亮什么时候对他说过对不起？难不成在自己死之后还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可是诸葛亮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吧？……哦对，因为南郡和荆州九郡？不过就那点城池并不至于吧……

“我不想的……不想让你死的……”

“对不起…对不起……”

“公瑾……”

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呜咽，仿佛混着血和泪一起滴落在生灵涂炭的大地上，被世俗的风吹到干涸，被红尘的雨落到消散。

周瑜在这片墨黑的星河中探寻，寻找那个藏在深处的声音，漆黑之中好像有一抹光亮，周瑜大步奔跑，他多想把这一抹光亮捧在手里，不被世间的污秽所玷污。

直到周围全部都能看清，周瑜喘着气愣在了原地：熟悉的江水，熟悉的码头，熟悉的草木，熟悉的大营。

这是东吴的江畔。

靠近码头的楼船上挂着白布，在江边的人们个个披麻戴孝，泪如雨下。周瑜好像以前在梦境中看到过这个场景，这个让他觉得荒唐可笑，却又真实的场景。

“诸葛亮你这个骗子，为什么死的是我们大都督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

周瑜听到这句话浑身一震，他看到甘宁被张昭拽着，在江边冲诸葛亮怒嗥。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把诸葛亮绞杀剁碎：“你给我去死！你给我去死啊！！”

周瑜心里头窝火，奔上去欲要把甘宁给扯回来：“甘宁你给我住手！我死不死跟孔明有什么关系！你过来——”

他不想让甘宁的话，再一次刺激到诸葛亮。他以前从来没有想到，原来自己的死，为诸葛亮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和阴影。

可是当他触碰到甘宁的手臂时，竟然穿了过去。周瑜瞳孔一缩，这些人居然都是没有实体的虚物！

也就是说，这是诸葛亮的记忆！

“不是的……我不想的……”诸葛亮后退了好几步，双手捂住了头，泪水像是断了线的明珠一样，从他的脸颊缓缓滑落……

这件事情一直都是他不可磨灭的痛楚，在无数思思念念的岁月里，他竟然把自己的憧憬对象，把自己的公瑾哥哥，把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人，给无情的逼上了绝路。

三国乱世，世事无常。尔虞我诈，爱恨纠缠……山鸟与鱼不同路，何必又在彼此的心房相逢。各自明主不同，便更不可感情用事。诸葛亮熟知兵法，自然知道不可触犯这一大忌。可是周瑜也熟知兵法，奈何奈何，他做不到与故人自相残杀。

他舍不得。

可是让诸葛亮更加崩溃的是，他不负刘备，不负蜀汉，不负天下人，不负后世的希望……却唯独，负了那个满眼星辰的少年，负了曾经一腔热血的自己。

是自己的无情无义，自己的一世任性，害死了在卧龙岗背着自己回家的他，害死了在江东教自己弹琴的他，害死了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一步一步不愿放弃自己的他……这些过往就像烟花，转瞬即逝，却又让诸葛亮久久不忘。他在追寻周瑜的这一千八百多年间，他尝尽了失败，尝尽了痛苦，尝尽了孤独，尝尽了耻笑……

可他真的不想忘记他跟周瑜在一起的每一个美好的回忆，那些让他流连忘返的时光，成了诸葛亮最后的救赎。

多少风雨交加的夜晚，诸葛亮都会在夜半三更的时候从噩梦中惊醒，那个虚弱不堪，咳血不止的周瑜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些令人发指，内疚万千的甘宁的怒斥不止一次回荡在自己的耳畔……

每一次的惊醒，都会伴随泪水一起打湿两鬓乌发，冷汗淋漓。让他头痛欲裂，痛苦不已。

“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有想过让他死……我不想的……对不起、对不起……”

诸葛亮捂着头跪在这漆黑之中，哽咽他这么多年所有的内疚和惭愧。墨鹤长袍静静的铺在地上，感受着他浑身都颤抖。

“既然知道自己不想，那你就没有想过让我重获新生？”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诸葛亮整个人都像石头一样怔住了。他慢慢抬起头，视线中的人墨发及腰，面容冷漠的朝自己走过来。

周瑜……

诸葛亮的心脏在发颤，眼前这个人，是周瑜，又不像周瑜。

周瑜抱起了胳膊，冷冷一笑：“只不过是一味地道歉，一点实际行动都没有。你问问你自己，真的对我有愧？”

“……公瑾…我……”诸葛亮是震惊的，颤抖的撑着地面站起来，他多想好好看看这个人，这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只是，在周瑜的眼睛里，眼睛看不到以往的温柔。

诸葛亮喃喃低语：“重获新生……真的可以……”

“自然。”周瑜耸耸肩，慢步上前将手抚在了诸葛亮的胸口，“我在棺中千年，只需活人鲜血便可使我复活，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牺牲一下……”

诸葛亮目光呆滞，任凭周瑜抚上他的肩膀，簌簌脱去了他的衣衫，露出了一边白皙的肩膀。锁骨分明，仿佛稍微一咬，就能留下清晰的，鲜红的血口……

周瑜俯下身子，在诸葛亮的颈窝处张了张嘴，一番动作扰的诸葛亮有些痒。但他没有反抗，他多想让周瑜活着，多想再看看周瑜星辰般的眼眸，多想让周瑜再流露出对自己的微笑……

瞬间，肩膀传来一阵的刺痛。诸葛亮受不住轻轻闷哼了一句，却没有推开周瑜。甜甜的血腥味开始弥漫，越来越深的疼痛惹得诸葛亮倒抽了一口凉气……

没事的……忍忍就过去了……

公瑾……

但在此时，后方一阵狂风吹来，诸葛亮只觉得有个人好像从后面揽上的他的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的往那个还在吸食自己鲜血的人的腹部上踹了一脚，踹出几米远去。

诸葛亮愣住，他好像被这个人给反搂在怀里，一时的温暖在心间徘徊，似曾相识。

被攻击的人立刻露出了原来的面容，竟然丑陋无比！他吐了一口血之后，正想看看是谁坏他好事，结果让他也跟着诧异起来。

对待敌人的冷漠似寒风中的尖刀，又似大雪天在自己头上打了的一把伞，让诸葛亮的眼中登时充满了水汽：

“别动我家小孩。”

周瑜放下腿来，条件反射的把诸葛亮从肩膀上滑落的衣衫重新给他穿好，对诸葛亮身后的肇事者冷嘲热讽：“易容术挺厉害，就是本人长得太丑。长成这样还敢易容本少爷？谁给你的自信？你们群雄的老大？”

“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借着吸食孔明鲜血这个理由，实际上是想把他的技能也一并吞灭吧？”周瑜边说还边抚摸诸葛亮的后脊，仿佛在给他压惊，“你们群雄都是这么缺德吗？要是闲的没事，多去马路上扶二十一世纪的老奶奶过马路，别在这打我家小孩的注意。”

那人被骂了长相，好像戳到了痛处，连忙把黑色兜帽往头上一扣：“混蛋……来的真不是时候……哇啊！”

周瑜才不吃他这一套，干脆上去张开手直接扣住他的脑袋：“敢骂我？嗯？你就是孔明的梦魇吧？挺恪尽职守的啊你，这么多年把我家小孩害得这么苦，你说我是让你怎么死才好？”

一句话一句话都逼近，手掌的温度也越来越高，周瑜本以为这人的脸会被烫的血肉模糊，不料一声桀桀的狂笑，把周瑜给吓了一跳。手里那个头也越来越软，颜色越来越亮。到最后，身体也一起成了一摊金水。

周瑜眨眨眼，难以置信的喃喃：“……金属？这人还是金属做的？？？群雄那边真是什么杂种都有……”

金子遇到高温会融化，周瑜沾了满手的液态金属，嫌弃的把手甩了甩。蓦然又想到了什么，把手背过身去，温和的语气在这片星海回荡：

“小明亮，咱们是不是好久没见了？……”

诸葛亮看到了这个背影缓缓回过头来，熟悉的墨发飘荡着，笑意盎然的面容把他心间的火焰烧的越来越旺盛。情不自禁的眼泪夹杂无尽的内疚，一同涌出眼眶。

他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听周瑜这么叫他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挪动步伐，跑过去一把将周瑜抱在自己的怀里，呜咽啜泣渐渐变成了撕心裂肺，这一刻，他等了太久了，前尘一千多年的委屈全部透露出来，把周瑜听的心脏抽痛连连。

“对不起…公瑾哥哥……对不起……”或许这些话诸葛亮早就想亲口对周瑜说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没有抢南郡，没有抢荆襄……要是我武功再好一点……你就不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唉，你呀。”周瑜苦苦一笑，安抚着诸葛亮的后背，笑着埋怨他，“何必将这些与你无关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人生老病死是常态，有些事情不是你能跟天道匹敌的…你那些南郡和荆襄的计谋，我自然输得心服口服。”

“小明亮，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没想到仅仅因为我的死，就让你这么痛苦。这些年，很难熬吧……”

诸葛亮还是抱着周瑜不放，像个任性的小孩子一样，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不…归根结底……是我太过无情无义……公瑾哥哥我…我没想让你死……我不想……”

“我知道。”周瑜抬起身子，将诸葛亮脸颊上的泪珠轻轻拭去，笑道：

“傻瓜，哭什么嘛，我从来就没怪过你。”

千年的孤独在这一刻终于得到释放，将忘川河畔的彼岸花再度开启，将天边的火烧云再度镶上金边，将雨落下的声音再度传遍草木，将两人心中冷冰冰的隔阂击了个粉碎。

诸葛亮把脸埋在周瑜的颈窝，不经意间居然看到了周瑜身体的颜色在慢慢减退，从身上飘落下来许多晶莹，落在地上又消失不见。他愕然一吓，颤抖着问道：“公瑾…哥哥……你的身体……”

周瑜看了一下自己的手，的确，这个时候都开始变得透明。周瑜反应过来：他要离开了。

“……哦，看来是时间到了。”周瑜轻轻呼出一口气，对他微笑着，抚了抚诸葛亮墨色的长发，“小明亮，我们要告别啦……希望你今晚能睡个好觉吧……”

“不…别走……”诸葛亮好不容易等到了他的笑容，哪里舍得在这个时候舍弃，他哽咽着，祈求周瑜的留下，“公瑾哥哥……求你别走…好不好……”

“我不走，但是你终究是要醒来的。”周瑜眉眼弯弯，梨涡衬着他的笑颜，是如此的美好，“小明亮，前尘往事已经成为过往云烟，让我们在这个世界相遇吧。你快点醒过来，我还有好多事情要跟你说呢，你可别让我扫兴啊。”

我期待你的醒来……陪你走遍万水千山，陪你走遍以前没有走过的路，你说好不好？……

“叮铃叮铃……”

周瑜阖着眼眸，耳畔的铃声越来越清脆。让他感觉自己要被吵死了，索性睁开双眼看看是谁在没事找事干。

“小鱼儿？小鱼儿？”孙权见他睁开眼睛了，松了一口气，把镇魂铃往桌上一放，如释重负，“看来阿瞒这个东西还挺好用，一下子就醒了。小鱼儿，你有什么感觉吗？”

“……吵。”周瑜像僵尸一样把头转达到孙权的视线里，“我知道我会醒，你干嘛还要在我耳边摇铃？真的很吵啊，你也不怕护士找你。”

“刚刚看你的神情不太对劲，我怕梦魇找上你，就赶紧召你回来了。”孙权冲他眨了一只眼，俏皮笑笑，“而且你放心，这镇魂铃是特殊材质制成，除了我们房间，其他的房间都是听不到的……怎么样？成功了吗？”

“……应该是成功了。”周瑜打了个哈欠，从一开始的凳子上站起来走到诸葛亮的床边。他现在的神情倒是放松了许多，周瑜也就稍稍宽心，伸手试了试诸葛亮的额头，“……烧退了，太好了。”

孙权耸耸肩：“就知道你能行，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你刚刚在里边看到了什么？”

周瑜立刻面无表情：“就看到了我当时死了的场景。”

孙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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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怎么可能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你咧，这属于个资～

亮亮：老婆好爱我

孙十万：……真是见色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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