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回家 2

1.

“都督不必担忧！凌统来也！”救兵来的不是特别及时，刀光剑影之中，凌统握着长矛冲进周瑜军营，看来张昭已经安全了，还让凌统来救人。

凌统的到来不得不让曹军改变攻击对象。周瑜抽去射入胸膛的箭，混乱之中，他酿跄着把诸葛亮扶起来，忍痛牵过一匹空马来。

曹仁哪里会放过他们，对牛虎大喊：“你带着一队人去把周瑜和诸葛亮的脑袋砍了！提头来见我！”

“是！将军！”

周瑜心里一慌，差点没坐稳，但还是让诸葛亮靠在自己怀里，抽动缰绳，胯下黑马回了一个响鼻，周瑜咬破了嘴唇，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正颤抖的很厉害：

“驾！”

白雪被火把融化好多，夜色很浓，周瑜分不清方向，驾着马往森林深处跑。牛虎在后紧追不舍：

“周瑜！别白费力气了！你跑不了多远了！”

周瑜心里骂了一声：“傻子才停下给你砍……”

牛虎见周瑜跑的更快了，索性握起弓箭，瞄准目标，一箭射了过去。即使周瑜反应过来改变方向，却还是射中了肩膀。

“……咳！咳咳……”周瑜眼神涣散，本想撑住，不料身后又一支箭袭来，正中他的脊背。他便失去了所有力气，带着诸葛亮一起摔下了旁边草木旺盛的山坡。

“吁——”牛虎刹住马，天色太黑，看见诸葛亮和周瑜从山坡上摔下去后，皱眉沉思起来。

“将军，追不追？”

“……算了，他俩都有伤，从这儿摔下去肯定活不了。我们回去支援曹将军吧！”

今夜的黑暗毁了整个世界的曙光，终究黑暗降临，光阴罹难。

不久，下雨了。

一滴滴雨珠从天而降，雨水在树枝打转。又顺着树梢流下来，开始像断了线的珠子向下坠落，后来连成一条线，直冲击下。

这山坡并不陡峭，却把周瑜脊背上的箭刺入的更深了。身体与白雪似乎在相互消融，寒气刺到了心里。雪中好像很尖锐，像残钉璃片一样扎人，痛楚渐渐从脊背蔓延，两人翻滚过的地方都被鲜血染红。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他们都躺在一片被积雪和雨水混杂的草木之中。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似乎越来越清晰，周瑜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手指的关节处因为用力的紧握，已经变得有些发白。他觉得在这场大雨中，遗失的不只是他的体温，还有他的精神。

诸葛亮的眸子浅浅阖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完全失去了意识。

周瑜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力气唤诸葛亮的名字，两人就这样对着面容，躺了好久好久……

雨越下越大，把周瑜淋的清醒了一点，他要撑着地面起来，第一次还因雨雪太滑扑通一声又摔在雪地里。第二次才利用旁边的树干勉强坐起来。

颤颤巍巍的手将几乎嵌入骨骼的箭拔出来，虽然只有两支箭，但也够他受的了。雨天中，隐忍的闷哼声似乎不是那么凸显。周瑜咳出了好几口血，染在雪地里，似乎发黑……

手里握着带着血的羽箭，仿佛已经没有力气松开拳头了。周瑜大喘着血气，心中流露一点信念，缓缓爬向雪地里的另一个身影。

雪地里极冷极冷，让周瑜原本就冻伤的双手，磨出了鲜红的血。

“孔…明……”周瑜看到诸葛亮的手臂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断定在他来支援自己之前肯定也与曹军厮杀过。不禁鼻子一酸，握住了诸葛亮的手。

诸葛亮的手好凉，没有体温的凉。周瑜用了好长时间才扶他起来，他去抚诸葛亮的后背，竟抚了一手的血。周瑜没有考虑，直接扯下自己一块衣袖，再用嘴撕成长条状，一圈一圈，尽力给诸葛亮止血。

“撑住…别死……”周瑜感觉诸葛亮浑身都在颤抖，下个瞬间，伴随几声咳嗽，汩汩血流从诸葛亮的嘴角溢出，周瑜抱紧了他，一遍又一遍的替他擦去，可怎么也擦不完，“活着……孔明……你给我…活着……”

“孔明……你别吓我啊……求你了，不要有事好不好……”

这时候，周瑜好像被一块东西搁了一下，在雨中摸索着，摸出了一块白玉佩来。

这块玉佩很普通，只是白的发亮，在月下似乎还隐隐约约发着它最后的光。

周瑜此时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几十年前，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在卧龙岗迷了路，有一个很好看的小孩收留了他，让他免受饥辘之苦。

那天晚上他教小孩武剑，给了小孩一块很值钱的玉佩。虽然没有任何装饰，却是上等货。他记得走之前还说过一句话：“你去当掉，能换很多钱呢！”

周瑜蓦然也想起来，一月前，他去蜀国找诸葛亮，诸葛亮曾跟他说过，他的武功是一位故人教的。那天晚上他看书，他武剑，相谈甚欢。

难怪……

难怪诸葛亮第一次来东吴，与周瑜“并不熟”的情况下，在看见有刺客的时候第一时间去保护他……

难怪东吴屡次三番想要了诸葛亮的性命，诸葛亮都不会跟周瑜生气，每次都是愿意来包容他……

难怪诸葛亮在看到自己生病吐血的时候，那张满是担忧和害怕的面容，让周瑜觉得似曾相识，让周瑜不禁想要去抚摸他的脸颊，替他抚平蹙紧的眉心……

原来他们在那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诸葛孔明……诸葛亮……”周瑜脑海中那些回忆一片一片如雪片被风吹远，缓缓的从他的世界袭来。这些美好的，痛苦的，委屈的，真情的……不管怎么样，都有他们的影子，都是他最宝贵的东西。他又怎能忘掉？

记忆深处的那个小孩，也正在飞速的与诸葛亮的影子重合。

“明…亮……”周瑜的瞳孔渐渐收缩，双手颤抖的扶着诸葛亮，呼吸越来越困难，“小…明…亮……”

逐渐，周瑜有点看不清这个人了，凉凉的清流止不住的从他的眼眶里涌出来，他感觉心脏在一抽一抽的痛，很难过，很悲凉。他的声音沙哑的变了调，周瑜甚至不相信这是自己的声音，焦急的，崩溃的：“原来是你……小明亮……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原来你从未离开我的世界……”

“……你醒醒好不好……我还没有带你去江边摘过莲蓬……还没有带你在雪天捕过鸟……也还没有…没有和你一起去建安城一览风景……”

“小明亮……你看看公瑾哥哥啊……你别不理我……我经不起吓的…”

他呜咽着，抚过诸葛亮的乌发，寒风掀起，同他一起难过：“小明亮…你不会死的…我带你回家……我这就带你回家……你要撑住…别睡死了好不好……”

“你回答我一声……好不好……”

片片翎羽的雪花裹挟着风飘荡，天色黯然，寒风呼啸着，让树似乎变得更加清瘦了，没有落叶，只剩下一副躯壳。雪深切切的，好像有千丝万缕的情绪，又像海水一般，能够淹没一切的深恶痛绝。

雨像是一盆冰水，浇了两个人从头到脚的一身，雪落下的声音是凄凉的，哀伤的，周瑜哽咽的很轻，泪水落在地上却很重。

他背着着诸葛亮，一步一步，走的特别慢。他记得几十年以前在卧龙岗，自己背着崴了脚的诸葛亮也是像这样，走得很慢。

“小明亮你好沉啊……”

“我背着满满一背篓菜，不沉才怪呢。你要是累的话，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周瑜苦笑了一下，把诸葛亮背的更牢固，也不知道自己在同谁说话，：

“不放手……”

“我这辈子……都不会放手的……”

周瑜用自己了力量，背着诸葛亮走了一整夜。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山林这么大，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他亲眼看见太阳升起，所以直到清晨周瑜才知道哪边是江东。

可是经过一夜的雨淋，周瑜真的走不动了。

他无意间触碰到诸葛亮的手臂，被烫的一缩，又捂上他的额头才发现，诸葛亮发了烧。自己也有点昏昏沉沉的。

然而在蜀国和东吴，两人失踪了一天之事已经传疯。孙权和刘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即使曹仁已经在对战的时候将他们摔下山坡一事说了出来，可是两方主公依旧不相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找到了吗！？找到公瑾了吗？！”

“回主公，尚未找到……”

“军师在哪儿！你们找到了没有！”

“回主公，还没有……”

孙权脸色一变，气的背着手来来回回兜了好几圈，终是一掌拍上桌面，呵斥了出来：“混账！”

“就是死了也应该见到尸体了！你们找了多久了还没找到！要你们还有何用！”

以雅柔为主的刘备这时候也不管了，怒气就像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一样猛烈：“快找！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军师给我找回来！”

“主公！”赵云和甘宁这时候冲进军帐，莫名其妙互相对视了一眼，齐声道，“在百日山！找到大都督/军师了！快请大夫！他伤的很重！”

2.

在周瑜重回意识的时候，他听见了门外这样的对话。

“大都督中了三箭，每支箭上都有毒……况且淋了雨，高烧不退……”

“求您一定要救救公瑾！求您了！”

“不是老夫不想救治……是都督身体里的毒已经耽误了最好的救治时间，早已入了骨髓。恐时日无多……这段时间让都督静心修养，千万不能过度操劳了……老夫开些药，还是先让都督的高烧褪去吧。”

“您骗人的吧……大夫……”

接下来外面在说什么内容周瑜已经听不见了。或许是自己自动屏蔽不愿意去听，周瑜抬起手，颤颤巍巍的抚上额头。没想到，他这戎马一生，竟然也要到头了。

他呆呆的看着寝室的天花板，苦苦一笑。

也不知道孔明怎么样了……他醒了吗……千万不要出事啊……

这时候，门被人拉开，看到周瑜的时候那人似乎僵了一下，但还是以最好的情绪，唤道：“公瑾？”

“……嗯。”周瑜沙哑的声音让他不敢相信，“主公。”

孙权背过身调整好情绪，转过身了又是以前的微笑脸：“七天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大夫说…公瑾就是发了烧，其他的并无大碍……”

“好了主公……”周瑜咳嗽了一下，事到如今，他不愿意再听别人欺骗自己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孙权愣住了。过了半晌，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坐在周瑜的床边：“……说什么呢！你没事儿的，就是发个烧……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真的……”

说着说着，倒是孙权先不争气的流出眼泪来，说实话，周瑜能真的好起来就连他自己都不信。现在居然要让很了解自己身体的周瑜信……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周瑜阖上眼眸才让自己欲要涌出的泪水给止住：“……傻小子。”

孙权第一次从周瑜含着笑意的语气中，听出了凄凉。记得以前，孙权最喜欢跟在周瑜和孙策的身后当他俩的小跟班。每天到处跑，跑累了叫他们等自己一会儿，他们便停下来，走到自己跟前问问这问问那。有时候周瑜还会把自己带的水给他喝，摸摸他的头，说一声“仲谋慢点喝，没人跟你抢的”……

孙权哽咽着，轻声道：“周瑜哥……”

那个瞬间，周瑜承认他被孙权给怔住了。

“……噗。”半晌，周瑜浅浅一笑，“唉，好久没听你…这么叫我啦……”

孙权再也忍不住了，紧紧攥着周瑜的衣袖，把脸埋在被子里直接哭了出来，听的让人很难受很难受……

这时候，周瑜也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眸。那一瞬间，他的睫毛在手心下颤抖的很厉害，轻轻说道：“哭什么啊…没出息……”

“周瑜哥……你别抛下我一个人行不行……我哥已经走了…你也不要我了吗……”孙权抽泣着，摇了摇周瑜的袖子，如同几十年前，他拉扯孙策的袖子一样，“你要是也走了我该怎么办啊…我怕……”

“……我也怕啊…”周瑜咬着自己的下唇，声线变得更加颤抖，“仲谋……我也很怕啊……”

天边泛起鱼肚白，窗外枝头垂下玲珑剔透的银条，被寒风吹着，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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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等等我先哭会，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X﹏X

嘟嘟烙下病根了呜呜呜呜，亮亮你人呢你老婆要没了你人呢！

呜呜呜呜呜九命我好想哭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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